铜雀楼,后院。 “玉梨,玉梨,快点儿,马上该你唱了!” “来了来了!” 厢房内,一名戏子理完妆容,匆匆踱步而出。 下一秒,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 脂粉香气盈室,妆镜台上的铜镜里,倒映出一排排戏服。 陆景淮随便抓了一件就往身上套,嘴里催促道:“沈长风,你别挑来挑去了,赶紧选一件穿上!” 他回头,只见一抹明黄立于眼前,身姿修长挺拔,眉眼邃黯如渊,通身冷贵,好似生来便凌驾于千万人之上。 压迫无形。 陆景淮一愣,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戏服。 红战袍,银甲胄,是将军的戏服。 而沈长风穿的,却是九五之尊的龙袍! 他皱了下眉,刚要说些什么,眼前劲风掠过,那道明黄身影已然离开厢房。 他忙施展轻功跟上去。 …… 天香坊,夜市旖旎繁华。 周璎若左右顾盼,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与她同行的两个少年却不曾搭理过她,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走到一处巷口,行人陡然多起来,俱都朝着一个方向匆匆赶去。 周璎若自言自语道:“前头出什么事儿了?” 魏思阔看了眼长街,顿时变得紧张。 这条路,走得深些,正好是文鸢的豆腐作坊。 他拦住一个路人,询问道:“这位兄台,前面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豆腐西施你可听说过?不知怎的,突然就上吊了,我也没见过她的芳容,这不是想去看看么?唉,说来也是可惜,好端端一个美人,怎么就想不开……诶?这位公子,你也要去凑热闹吗?跑那么快作甚?等等我啊!” 不待路人说完,魏思阔已经冲向了豆腐作坊,身后的呼声渐渐隐于喧嚣。 周璎若扬唇唏嘘:“那个豆腐西施,是你同窗的相好吧?我听周敬轩说起过。沈陆离,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艳色灯火下,沈陆离面无表情,一双眼极寒。 周璎若没等到他的回答,笑眯眯地望向他,不由得一怔。 “你……你怎么了?难不成,你与那豆腐西施也有一腿?” 周璎若放轻嗓音,试着去握他的手。 少年躲开,一言不发地踏进另一条深巷。 周璎若大步跟上,“沈陆离,没关系的,不论你喜欢过谁,我都不介意。 “我吧,喜欢过很多人,却从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让我这么上心,渴望去了解。我决定了,从今往后,喜乐也好,苦难也好,即便是杀人,只要你想做,我都会陪着你一起!” 沈陆离闻言,脚步一滞,眸底情绪莫名。 周璎若见此处昏黑,眼珠子狡黠一转,大力掰过少年的肩膀,凭借相仿的身高,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你!不知廉耻!” 沈陆离惊慌地推开她,藏在眼中的深潭古井轰然破功。 盛怒与羞愤,掩住了那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鼓心跳。 周璎若很满意他的反应。 怒也好,厌也罢,总归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这个人,就算不爱笑,也应该多生生气才是,成天板着一张脸,哪有一点少年的朝气? 夜色下,少女抱臂倚在墙边,笑容张扬明媚。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欢快道:“第一次亲人,感觉还行。沈陆离,我是真的真的,对你很感兴趣。” 倚翠栏。 彩绘的横梁上,两道身影与夜色相融。 陆景淮低声问:“确定是这儿?” 沈长风不答话,掀开一片青瓦,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陆景淮眯着凤眼从洞缝中往下看,咂舌道:“好家伙,果然是赵楚阳!” 倚翠栏的雅间里,赵楚阳呼朋引伴,正喝得痛快。 “赵公子,听说前几日您新尝了一位美人儿?” 问话的是个身形微胖的男人,黝黑皮肤衬着一口黄牙,说不出的猥琐。 横梁上,陆景淮嫌弃地直蹙眉。 沈长风桃花眼一挑,凉凉勾唇。 此人不正是当初拐了他的小词儿的王柏川吗? 三年刑期未满,竟已经从牢里出来了呢。 “你倒是消息灵通,我睡的那位美人儿,可是坊间的豆腐西施!那滋味儿,我得好好跟你们讲讲!” 赵楚阳春风得意,当真细细说了起来。 王柏川听得口干舌燥,笑呵呵地给他添酒,“赵公子果真不同凡响!跟着您,我前途无量啊!您如今安排我进了浔水帮,上次说的,浔水帮二把手的位置……” “哈哈哈,王兄弟,你放心,我赵楚阳说到做到!买卖人口挣不了几个钱,你只管安心替我办事,浔水帮的新二当家,非你莫属!” 赵楚阳意气风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王柏川连忙奉承道:“我若做了二当家,那赵公子您一定是老大啊!” 赵楚阳笑得开怀,“区区浔水帮算什么?整座临安城都是我的!那些在我地盘上抢占生意的小门小户,尤其是陆家,也是时候该清理了。” “操,马上就要死了,他还敢打我陆家的主意!” 陆景淮低骂了声,正欲出手,却被沈长风按住。 姿容艳美的少年,指尖弹出一枚玲珑香片,准确无误地落入香炉。 陆景淮微讶,“那是什么?” “好东西。” 下方,王柏川等人又喝了两盏酒,知晓赵楚阳还约了同窗,纷纷起身告辞。 雅间里,只剩赵楚阳一人。 他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没了右手,左手一样可以夹菜。 香炉内青烟弥漫,他啃着乳猪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困,大抵是酒喝多了吧。 他惯来不会委屈自己,扔了筷箸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醉生梦死,一枚,足以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 沈长风微微一笑,“不过,就这么让他死,倒是太便宜他了。陆景淮,你下去扛他。” “包在小爷我身上!” 陆景淮走到檐边,正要从槅窗里翻进去,骤然想到什么,回头道:“沈长风,咱俩一起来的,凭什么是我去扛人?” 沈长风拂了拂明黄袍摆,慢悠悠地站起来,“你功夫比我好,力气也比我大。” “啧,难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陆景淮颇为受用,“等着吧,小爷我去去就来!” 少年利索地落在雅间里,扛起不省人事赵楚阳,轻轻松松跃上梁顶。 一街之隔的酒楼里,谢锦词站在窗边,认真观察街上的响动。 她抿着唇,双手合十交叠在胸前,润黑鹿眼一片虔诚。 希望小哥哥那边一切顺利, 一定, 一定不要出事! 赵楚阳是被冻醒的。 他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只穿着条亵裤,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泼过一般。 周遭漆黑,连点儿火光都没有。 他想呼救,嘴巴却被紧紧封死,手脚也被捆住,动弹不得。 “别扭了,像条蜈蚣似的。” 黑暗中,陆景淮阔步走出,一脚踩在他的肩头,“赵楚阳,你上次打我那事儿,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 赵楚阳辨出他的声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喉间不断闷哼,换来的只有少年狠戾的暴打。 “说老子学狗?还想清理我陆家?你他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陆景淮打架,向来是不要命的,如今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更是招招凌厉,直中要害。 赵楚阳疼得直冒冷汗。 叮咚一声脆响,一把弯刀落在他身前。 沈长风立在不远处,淡淡道:“用这个。” 陆景淮依言捡起弯刀,狠狠刺进了赵楚阳的大腿! 赵楚阳哼声惨烈,不停地在地上翻滚,殷红血液沾染满地,触目惊心。 “陆景淮,你就这般杀人?” 沈长风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拔出那把弯刀,毫不留情地划破了赵楚阳的双眼! 他拿掉赵楚阳嘴里的破布,在他发出惨叫之前,又骤然割去了他的舌头! 鲜血四溅! 赵楚阳疼得“啊啊”直叫,少年却蹲在他身边,唇边噙笑,一刀一刀,温柔而缓慢地凌迟他的皮肉。 “沈长风,你的心果然是黑的!” 陆景淮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笑容顽劣,“不过,小爷我很是欣赏!” 他再次加入这场血腥的战斗,心中翻涌的,全是替魏思阔积攒的仇恨。 赵楚阳呜呜咽咽地趴在地上,彻骨的疼痛,让他连晕厥都做不到,只能生生受着。 “先别弄死,还有人没出手呢。” 沈长风示意陆景淮靠边,把奄奄一息的赵楚阳留给沈陆离。 目睹全程的周璎若,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自己的手段已经够狠辣了,如今一对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沈陆离从袖中取出匕首,一步步走向赵楚阳。 不知出于何故,他忽然停下脚步,微侧过脸,对周璎若道:“不要看。” 周璎若呆呆点头,从善如流地背过身去。 “赵楚阳,年方十九,五年来掳掠民女多达二十六人,其中十一人被虐杀致死,七人不堪忍辱选择自杀,剩下的被卖去低等窑子,生不如死。” 白衣少年嗓音漠然,隐忍着无边恨意。 他委身蹲下,任由血污浸染袍摆。 “如今加上文鸢姑娘,共,二十七人。” 他说完,面无表情地扬起匕首,扎进赵楚阳胯下! 赵楚阳猛地蜷缩起身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浑身抽搐不停。 沈陆离双目通红,认准了那个地方,一次又一次扎下去,直到捅得稀烂。 血肉模糊,难辨其形。 不知过了多久,赵楚阳僵硬地躺在地上,早已气绝,可刀子陷入皮肉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陆景淮不忍直视地别过脸,顺手搭上沈长风的肩,“操,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沈长风轻笑,“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