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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听歌舞银烛,寒塘渡鹤影

锦绣青梅 莺诉 7903 2024-06-19 10:16
  谢锦词心怀歉意,又害怕陆家公子知晓事情因她而起,寻她的麻烦。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红衣少年,脚下悄悄后退半步。  少年大大咧咧地步下台阶,立刻有小厮为他举伞。  “下雨的鬼天气,不能打马球也不能踢蹴鞠,实在是无聊……哎,反正小爷我不回去,就算绕着天香坊走上三五圈,我也不回去!”  少年大摇大摆地从谢锦词身边经过,狭长凤眼盛着凌厉与贵气,无意间朝她投去一瞥。  小姑娘吓得连忙压低伞面,低着头一动也不敢不动。  ……  与铜雀楼一街之隔的瑢韵轩,二楼的雕花槅窗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开。  姿容雅致的少年,穿天青色直裰,慵懒歪坐在临窗的榆木螭龙纹罗汉床上。  他看着窗外,眉眼温润似含远山春水,在徐徐升起的淡色茶雾中,仿若涂丹的唇瓣弯起弧度:  “当今大司马,可有亲眷住在江南?”  盘腿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同样生了对桃花眼,肩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墨蓝绣羽鹤氅,露出里面半敞的月白中衣。  似是没有睡醒,他眉眼惺忪,端着杆赤金缠丝的细烟枪,懒洋洋抽了一口,姿态闲逸地吞云吐雾。  “我说长风啊,眼下考取功名才是正事,好端端的,你打听大司马做什么?”  沈长风合上茶盖,清浅白雾随即消失。  他瞥了眼对面的少年,目光落回窗外,“听寒,我买了个婢女。”  “买就买了呀,你们沈府漂亮的姐姐还少吗?难不成你还能告诉我,那婢女和当今大司马有关系?”  傅听寒搁下烟枪,往茶案上一趴,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  沈长风勾唇,风轻云淡道:“不错。”  “不错?什么不错?”  傅听寒咕哝了两句,猛然坐直身子。  他睡意全无,睁圆了眼睛惊愕地看向沈长风,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你说真的?”  沈长风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上京打听清楚……”  傅听寒抖着手整理好中衣,正要跃下罗汉床,又扭头问道:“那婢女如今在何处?年龄几何?可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沈长风屈起一条腿,坐得更懒散了些。  他始终盯着窗外的某一处,笑意温温。  傅听寒斜勾起嘴角,倾身探出窗外,循着沈长风的目光望去。  雨丝如幕的长街上,一抹清亮的浅杏红映入眼帘。  七八岁的小女孩,白嫩可爱,撑着把青面竹伞,正翘首以盼。  “哈哈,竟是个小孩子?看上去倒是乖巧。”  傅听寒笑声肆意,兴致勃勃地裹好鹤氅,拔腿便往楼下冲。  “铜雀楼里的姐姐漂亮归漂亮,可我早就烦腻了。我看这小丫头有些意思,我下去会会!”  踩踏楼梯的声响轻快匆忙,雨幕中,一道墨蓝身影大摇大摆地走向那撑着青伞的小姑娘。  歪坐在窗边的青衣少年,面无表情地呷了一口茶。  冷意十足的风,裹挟着初冬细雨,斜斜洒落在他的掌心。  他合上槅窗,不紧不慢地起身往楼下走去。  ……  “你,你别过来……”  谢锦词戒备地盯着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连连后退。  这少年生得风流俊俏,看上去与小哥哥差不多年岁,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痞气。  明明他们素不相识,他却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频频与她搭话。  傅听寒笑了两声,直接两步上前,若无旁人地把手搭在小姑娘肩上。  他弯身挤进伞下,笑眯眯道:“好妹妹,我不过是见你相貌可爱,想问一句你的名姓,你怕我作甚?”  扑面而来的浅淡烟草味,让谢锦词浑身都紧绷起来。  她惊恐地丢了竹伞,扒拉掉肩头的那只手,小鹿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小小的女孩,心里又惊又怕,面上却强行保持着镇定,神情严肃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傅听寒拾起她丢掉的伞,笑得肩膀直打颤,“哈哈哈……年纪不大,却老神在在的,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谢锦词抿唇,觉得自己可能是遇上地痞流氓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动脚步,打算趁他不注意时偷偷跑掉。  可,那流氓却再次逼近她,甚至还朝她伸出了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撞入眼帘!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踏雨而来!  温润羽玉眉微挑,两汪桃花眼含情,肤白如美玉,唇红如点朱。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一如初见。  “小哥哥!”  谢锦词卯足了劲儿推开那只横在眼前的手,奔向那青衣少年,可怜兮兮地攥住他的衣袖。  小哥哥没有丢下她。  真好。  “啧,竟是个认主的小丫头,真真是让我伤心呐。”  傅听寒摸出一杆细烟枪,深深吸了一口,嬉皮笑脸道:“既然是沈四哥哥的人,那我便忍痛割爱,让给你好了。”  躲在沈长风身后冒出半个脑袋的谢锦词,面上一愣。  这个流氓,与小哥哥认识?  沈长风揉了揉小姑娘被雨淋湿的花苞头,温声道:“小词儿不必理会他,他就是个泼皮无赖。下回若见到,绕道走便好。”  谢锦词头一回觉得小哥哥说的话很有道理,乖巧地点了点头。  正抽着烟的傅听寒,突然一呛,猛地咳嗽了几声!  他有些哀怨地看向沈长风:“沈四哥哥,方才在床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谢锦词又是一愣,抬眸狐疑地打量青衣少年。  沈长风面不改色,骨节分明的手往前一伸,“拿来。”  傅听寒不情不愿地把伞递了过去。  谢锦词见他在小哥哥面前吃了瘪,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她慢吞吞地从少年身后走出来,那痞气的少年却突然蹲在她身前,任由肩上的墨蓝绣羽鹤氅铺在积水的青石砖上。  “你……”  “我叫傅听寒,听歌舞银烛的听,寒塘渡鹤影的寒。”  少年认真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澄净清冽。  谢锦词紧张地攥着沈长风的衣袖,有些不明所以。  傅听寒又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  小姑娘睁着纯净的圆眼睛,略微犹豫了一下,细声道:“你叫我词儿便好。”  她不是没有看见少年眼中的真诚。  可,她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来历。  堂堂平轩伯爵府的嫡女,却被亲人视为眼中钉,流落至此,与人为婢。  又不光彩,有何可讲?  冬雨缠绵。  沈长风不动声色地捕捉到女孩儿眼里的黯淡。  他弯身,牵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微笑道:  “泼皮吟两句诗,仍旧是泼皮,妹妹莫要与他多言,当心同流合污了。如今饭也吃了,咱们该打道回府了。”  在他的提醒下,谢锦词想起方才傅听寒的逾矩之举,脸上顿生防备之色。  她扬起小脸,轻轻晃了晃沈长风的手,“小哥哥,咱们回去。”  傅听寒捏了捏眉心,手垂下时,又换上了一副痞笑模样。  他抽了口烟,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目光对上沈长风。  “也罢,沈四哥哥如何说,便就是如何了。只不过我对词儿这种小女孩并没有兴趣,还是铜雀楼的姐姐好,貌美风骚,前凸后翘。”  沈长风亦看着他的眼睛,“区区临安之地的花楼,不足挂齿。我听闻,上京的风月场所,舞姬堪比宫中妃嫔。”  傅听寒点点头,“沈四哥哥说得是,上京乃天子脚下,那里的姑娘肯定更有滋味儿。明日我便动身去上京,待我归来,定要与哥哥彻夜长谈,把酒言欢!”  “甚好,到时记得叫上几个窈窕姑娘。”  言语间,两人皆眸色深邃,每句话都意有所指。  谢锦词自然听不明白他们的言外之意,只当小哥哥与傅听寒是一类人。  她愤懑地把小手从青衣少年手里抽出来,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沈长风也不再逗留,撑着竹伞散步似的跟在她后面。  傅听寒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慢慢吐出一口烟雾,轻声道:  “若她真是那位的亲眷,日后必是一枚最有用处的棋子……长风,天都在帮你,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  ……  谢锦词走得极快。  但她年纪小,腿短,没一会儿就被沈长风追上了。  “啧,妹妹这是吃饱了饭,在雨中漫步消食呢。呵呵,果然是吃饱了撑的。”  姿容雅致的少年,笑吟吟地把青伞举过小姑娘湿漉漉的头顶。  谢锦词早在扔伞时便淋了个半湿,如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狼狈。  她本就在生气,一听沈长风这阴阳怪气的话,更是气得不行。  “小哥哥这副德行,与泼皮有何两样?就算将来中了举人,也是个伪君子!”  不远处是既明桥,她气冲冲地说完,拔腿就跑上了石桥。  雨幕中,女孩儿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十分委屈,却也十分倔强。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桃花眼里映着临江雨景,雾霭层层,深不见底。  江南的雨,一年四季都是那么温柔。  只是十月天凉,换成谁被淋了个湿透,都不会好受。  回到凌恒院,谢锦词便觉得有些发热,沈长风与她说话她也不理,只埋头在小厨房里烧水。  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她只身去了书楼。  二楼的茶案上,她昨日看的《商颂》依旧摆在那儿。  小哥哥说这本书无趣死板,实则不然。  《商颂》之内容,俱显盛世之德,大有“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的气势。  虽然有些词句晦涩难懂,她年岁尚小,领悟不了那种境界,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显然多看书是有利无弊的。  并且,看书可以转移注意力。  一直生气……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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