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词悄悄抓紧手帕。 她遥望莲花高台上的沈冰雁,眼底情绪复杂。 郭夫人现在把二姐姐推到太子跟前,等于是在对太子示好。 太子拒绝也就罢了,但如果太子收下沈冰雁,就等于沈家和太子一派挂钩。 她虽然身处江南,却也知道朝中几位皇子相继成年,局势实在复杂,根本无法预料将来究竟是谁登基为帝。 所以现在站队,真的太早了…… 郭夫人,她把整个沈家置于水火之上! 谢锦词想着,悄悄望向太子。 以儒雅持重闻名天下的男人,紧紧盯着沈冰雁,垂涎欲滴的表情,她隔着一丈远都能清楚看见!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实在不觉得这样的男人能够坐上那个位置。 这样的男人,也绝不是好归宿。 少女心急如焚时,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怔住。 沈长风握紧了她的手,面不改色地看着江面,“谢锦词,你家里也不是没有男人,这种事情,用得着你来操心?就算天塌下来,我这当哥哥的也能给你顶着不是?” 少女皱眉。 虽然吧,话是好话,可从沈长风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哪里暗藏玄机…… 坐在两人后面的陆景淮,伸长脖子瞄了眼两人牵着的手。 谢锦词和沈长风是兄妹,牵个手什么的,也没什么吧? 可是为啥他觉得哪里怪怪的…… 众人心思各异。 背后浓墨重彩的黑暗里,有人撑伞而来。 红衣少女,肌肤泛着病态瓷白,面容娇美灵澈。 不算高的个子,却衬托得她小巧玲珑,可爱精致。 她面无表情,“张祁铭。” 始终跟随她左右的高大少年“诶”了声。 “我的东西,哪怕不喜欢,也不可以叫别人染指。我要那座莲花台折断,我要沈冰雁在我眼前消失。” 张祁铭为难地挠挠头,“消失……是哪种消失?沈冰雁好歹是覆卿的妹妹,如果把她弄死……” 宁摇星投来冷眼,“我会蠢到让你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弄死沈冰雁?!” 张祁铭吓得抖了抖,不好意思道:“也是哈,星儿最聪明!” 说着,连忙颠颠儿地去办了。 祁珩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只痴痴望着江面上那个仙姬一般的少女。 太美了,她实在太美了! 江南临安,竟也有不输夜九姿的美人! 关键这美人还会给他献舞献媚,不像夜九姿冷冰冰的,仿佛天山上不会融化的坚冰。 他咳嗽一声,以袖掩唇低声问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谢晚筝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照实回答:“太子哥哥,她是沈家的二小姐,听说素有临安第一美人的称号。” 她见太子看得痴迷,想了想又道:“如这等美人,自然应该被太子哥哥收入囊中才对。可是江南一行,我听外祖父说,朝中无数官员的眼睛都盯着太子哥哥呢,如果太子哥哥带美人回上京……” 她没往下说。 祁珩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如果他带美人回上京,就会被朝臣参奏荒淫成性。 届时,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这并不是他想看见的。 但是…… 沈冰雁,他真的很想得到! 高台之上。 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四周涌动,搭配夜色中的雾气,把莲花台映照得仿佛仙境。 沈冰雁红唇噙笑,眼睛里满是欢喜。 来太子跟前露脸,是她和母亲商议多日的结果。 她这么多年没有议亲,等的就是今天! 母亲说,一朝失势算不得什么,学会隐忍沉默,继续往高处爬就是,拼了命地把权力握在手心,才能彰显作为贵人的优越。 她的出身比起其他女孩子,已经算得上优越,假若傍上太子,得到的就不仅仅是荣华富贵了,单凭她这张脸和一身才气,太子妃的位置也是可以争上一争! 一折腰,一甩袖,落在旁人眼中优雅而美丽。 沈冰雁极尽平生所学,把舞姿舒展到极致! 水下忽然冒出泡泡。 她在舞蹈中垂眸,张祁铭的脑袋悄悄浮出水面,“沈二姑娘,你别跳了!有人不许你在太子面前露脸,你看要不你假装失足掉进江里?” 沈冰雁眉头皱了下。 竟然有人敢阻拦她?! 她背对众人,咬牙道:“今夜献舞,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你若识相,赶紧离开!” 张祁铭见她不答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到底向着宁摇星,潜到水下,借着莲花台上的灯火,看见这座漂亮的高台是用一根粗木支撑的。 他浮上水面,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猛然扎进水中。 他力气大得惊人! 环抱住粗大的木头,少年的脸在水下憋得通红! 肌肉隆起,他生生把粗木拔了起来! 莲花台瞬间倾斜! 沈冰雁尖叫一声,跌落水中! 谢锦词立即站起来奔到船舷旁,因为莲花台的灯火全灭了,所以江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珩推了把东宫侍卫,匆匆忙忙地大叫:“快,快把雁儿捞起来!” 格外亲昵的称呼, 令在场所有人对他另眼相看。 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立在他身后,咳嗽了声,正要提醒他注意仪态,忽然眸光一凛! 他清晰地听见远处传来破风声! “把灯点上!” 他只来得及喊出一句,破风声已近在眼前! “有刺客!保护殿下!” 胡瑜瞬间出手! 大梁皇子豢养的死士,直接死在他手中! 四周一片混乱,其他死士接二连三地袭来,俨然对黑暗中的位置了若指掌,清楚地知道祁珩站在什么地方! 陆景淮也没闲着,伸手去捞谢锦词想把她保护起来,却借着清透月色,看见沈长风倚在船舷边,紧紧搂着谢锦词的细腰! 谢锦词非常乖巧地窝在他怀中。 晶莹剔透的眼眸,小心翼翼朝四周打量。 那种姿势,那种表情,是对身后男人的极度信任。 她相信沈长风能够保护她。 她相信沈长风的实力! 隔着无数慌乱逃窜的世家子弟,陆景淮立在月下,眸光复杂。 为什么他觉得, 这两人根本就不像兄妹呢? 尽管他们之间的行为举止合乎礼仪,可他就是直觉这两人不像兄妹。 这两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看不见的丝线把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仿佛中间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这个念头令陆景淮无端烦躁,破天荒的,想去确认一下沈长风对谢锦词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 毕竟, 他们并不是亲兄妹! 但是现在混乱的局势,显然容不得他思虑太多。 他转身,毅然与死士们战斗在一起。 梁国身手最好的死士,以一抵百,配合得天衣无缝,战斗起来毫无破绽! 东宫侍卫都是群花架子,负责太子安危的萧敝言又是个酒囊饭袋,端着大刀冲了好几次都没敢冲上去,所以真正保护太子的,只有胡瑜一个人。 胡瑜渐渐有些吃力。 沈长风拍了拍谢锦词的小脑袋,叮嘱她不要乱跑,与陆景淮一道加入战斗。 胡瑜的压力瞬间小了很多! 可是,危机还在发酵蔓延。 那些死士身手诡异,武斗毫无章法却自成逻辑,一个人攻击后立即退下,换另一个人从刁钻的角度继续进攻,逐渐把胡瑜架在了距离太子稍远的地方。 沈长风和陆景淮同样被隔在外面,根本无暇顾及祁珩! 两名黑衣死士同时从水中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地袭向祁珩! 祁珩惊恐惨叫! 然而, 就在一瞬间,泛着寒意的刀尖突然停顿在半空中! 两名黑衣死士,根本来不及展示自己过人的身手,就突然在半空中吐血,如同断线的风筝跌落水中! 不止他们,其他十几名死士同样吐血暴毙! 甲板上静悄悄的,所有人望着那些尸体,只觉难以置信。 这些人杀气腾腾而来,竟然就这么死了?! 祁珩愤怒转向胡瑜,“你用毒了?!连一个活口都不留,本宫还怎么拷问?!” 胡瑜面无表情,“奴才并未用毒。” 祁珩大怒,“不是你又会是谁?难道他们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话音落地,一名吐血的黑衣人,忽然挣扎着爬起来。 他踉踉跄跄,从谢锦词跟前穿过。 谢锦词屏息凝神,看见他颤抖着,往太子的方向走去。 胡瑜面色冷凝,“保护太子!” 萧敝言终于调集来了弓箭手,对着那名黑衣人拈弓搭箭。 黑衣人步履未停。 箭矢如雨! 黑衣人扯下蒙面黑布,粗大的双手瞬间握住十多支箭矢! 他似乎想说话,但一张开嘴就有无数污血涌出,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最后他睚眦欲裂,如同野兽般仰天长啸,用尽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袭向太子的方向! 如雨般的箭矢根本无法阻止他! 祁珩下意识就要跑,却看见凌空一柄纸伞,直接洞穿了黑衣人的心脏! 黑衣人倒在血泊里,目光久久盯着祁珩的方向,很努力地想张嘴说话,但他终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就死在谢锦词脚边。 少女垂眸,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不甘心。 是因为没有成功刺杀太子,所以不甘心吗? 祁珩长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姜束的肩膀,“秦卿救驾有功,回上京之后,本宫一定会启奏父皇,好好褒奖你!” 姜束恭敬拱手,“殿下洪福齐天,这才免于危难,与臣关系不大。” 祁珩又望向沈长风和陆景淮,欣赏道:“二位年纪轻轻,却功夫卓绝,可见我大戎人才辈出。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本宫一定满足你们以作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