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泪汪汪,仰着小脸义正言辞道:“公子,我才不是什么赌注!” 沈长风瞅她一眼,没搭理她。 谢锦词愣了下, 小嘴一瘪……哭了。 她哭得一吸一顿,呼吸短急,好像随时都能背过气儿去。 好不可怜! 陆景淮见她哭得伤心,忽然有些后悔拿她做赌注了。 色若春晓的矜贵公子,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换个赌法,钱佳人已经把人拉到一旁安慰去了。 “我那书童啊,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惯会哭鼻子,不必理会。可以开始了吗?” 沈长风摇了摇骰子,清脆泠泠的声响拉回了陆景淮的思绪。 陆景淮从他手里夺下骰子,不屑道:“婢女也好,书童也罢,只要是跟了你沈长风,哪个不遭殃?还不如跟了小爷我!” 牌桌上,赌局已开始。 另一边,钱佳人拍着谢锦词的背,柔声哄道:“小词儿别哭,覆卿既然敢拿你做赌注,那肯定是有十成把握赢了陆二的,你不必担忧。” 谢锦词抽噎道:“我、我……我才……才不信……” “诶呀呀!人家跟覆卿同窗多年,自然是了解覆卿的,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小词儿一定要相信人家!” 谢锦词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钱佳人又道:“而且陆二的赌注是五百两银票,若覆卿赢了这笔钱,肯定会赏给你许多!到时候,你就拿着银子,去买好吃的!” 提到银子和吃的,谢锦词便想到小哥哥吃了麻椒鱼头和清蒸三鲜瑶柱,却不把银子还给五公子。 她哭得更伤心了。 钱佳人急得不行,捏着方粉色手帕,一个劲儿地给她擦眼泪。 偏偏江照昀还在这个时候喊他过去看牌九。 钱佳人自然是不想错过沈长风玩牌九的绰约风姿,可他也放心不下哭得停不下来的小书童。 左右为难之时,一直充当空气的沈陆离开口道:“你去吧。” 钱佳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人家都哄不好小词儿,你这般不爱说话,能哄好?” 沈陆离言简意赅:“我能照看他。” 谢锦词瞄了眼沈陆离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抹了把眼泪,止住了哭泣。 钱佳人惊讶地看向沈陆离。 没想到这人平时低低调调,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一手! 寥寥几个字,就哄好了小孩子! 他展眉娇笑,挥了挥手帕,迈着莲步急匆匆往牌桌去了。 众人都围挤在牌桌边上,热热闹闹地看牌九,偌大的圆桌,只剩下沈陆离和谢锦词两个人。 心里惦记着那四两半银子,谢锦词愧疚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儿地望着沈陆离。 沈陆离却压根不提银子一事,好似忘记了一般,淡声道:“四哥并没有恶意。” 天大地大,债主最大。 谢锦词忙不迭地点头,稚嫩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五公子说得是!” 说完,泪痕斑驳的脸上还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沈陆离也没料想到自己的话会这么管用,能让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突然停止哭泣,甚至还笑了出来。 他静如潭水的眸中,漾起一丝细微涟漪,带着几分探究,望向小书童。 谢锦词眼神闪躲,忸怩地掏出一个干瘪的钱袋。 她鼓起莫大勇气,把钱袋递了出去。 “五公子,这是您的钱袋。我,我用了四两半……可,可我家公子……他,他……他说不还……” 书童打扮的小姑娘,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小声说着话,说到最后,干脆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只觉得手上一轻,而后头顶上响起一道平静嗓音:“孝敬兄长罢了,无妨。” “四两半银子可以置办许多东西,怎能无妨?” 谢锦词抬眸,看着沈陆离那张无波无澜的清隽面容,心里有些酸涩。 权门庶子,无权无势,连银子都护不住。 定是被小哥哥欺负惯了,所以才麻木于反抗! 她无比认真道:“五公子请放心,银子既是我问你借的,便由我来还。只是目前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还望五公子能宽限我一段时日。” 沈陆离道:“不必。” 谢锦词急了,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不行,这银子,我一定要还的!” 白衣少年微微垂眸,看向那只抓着他衣袖的小手,心神一动。 小小的书童,脸色蜡黄,手却是白白净净,又细/又嫩。 这样的一双手,和这样的一张脸,绝不可能属于同一个人。 难道这个书童……是陆景淮口中被沈长风买回去的婢女? 这样猜测的话,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陆景淮虽大大咧咧,却是个难得正直之人,不会胡乱冤枉人。 而他那温谦雅致的四哥,沈长风,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沈长风肯让这小婢女假扮书童伴他左右,还在陆景淮面前如此护着她,必定是看中了她的价值。 而她的价值,难道是……身份? 少年心中有了估量,不再拒绝小书童的好意,颔首道:“好。” 谢锦词如释重负。 殊不知,自己女扮男装的第一日,便已被识破。 牌桌上,温雅的青衣少年与桀骜的红衣少年相对而坐。 剑拔弩张,势不俱栖。 众人敛声屏气,竟比那局中人还要紧张几分。 钱佳人掩嘴笑道:“五局三胜,陆二和覆卿各赢两局,这最后一局,可是决胜局呢!” 谢锦词听见动静,不禁看向沈长风。 湿润的鹿眼里,含着几分希翼。 小哥哥虽然总是欺负她,但这一刻,她希望赢的人是小哥哥。 青衣少年,桃花眼含笑,若有似无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姿态娴雅,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翻开一张牌。 “陆景淮,你输了。” 少年的嗓音温醇如酒,透着一股慵懒与惬意。 钱佳人欢呼道:“人家就知道,覆卿肯定能赢!嘤嘤嘤……人家最崇拜覆卿啦!” 谢锦词暗自松了口气,偷偷翘起嘴角。 陆景淮黑着脸,把面前的银票推了出去,“小爷我能屈能伸,愿赌服输。沈长风,这次算你走运!” 他大大咧咧地站起来,走向圆桌,“上菜上菜!都过来坐!今晚我请客!” 少年们知晓陆二脾性耿直,不会因为输了赌局而闹情绪,纷纷跟着他落座。 冷冷清清的圆桌,霎时间变得热闹非凡。 沈长风慢悠悠收好银票,转身看见谢锦词站了起来。 小姑娘乖巧地垂着眉眼,正要退到一旁,后衣领突然一紧。 沈长风拎小鸡一样拎着她,把她按回到座位,自己则坐在她旁边。 谢锦词连称呼都不想带,蹙眉看着他,没好气道:“做什么?” 少年笑吟吟道:“我不仅没有输掉小词儿,还赢回了五百两银子。你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主子,啧,我都羡慕得紧呢。” 谢锦词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小哥哥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圆桌对面,陆景淮率先举起酒杯,“大家吃好喝好,不用替我省钱!” 张祁铭揉了揉胖乎乎的肚腩,与他碰杯,“太好了!我还想再吃两个熊掌!” “嘁,眼皮子浅的东西,成天惦记着吃。” 陆景淮语气不善,却还是吩咐小厮又加了几个菜。 色若春晓的少年,心性单纯直爽,几杯酒下肚,早就把输掉赌局的不愉快全抛到脑后了。 至于那个名叫词儿的小书童,之前他的确很想要,但既然没能赢过来,那便算了。 谢锦词得到沈长风的允许,与大家同桌而食。 满桌珍馐佳肴,她却吃得心不在焉。 四两半银子,该如何赚呢? 她的月钱是一两银子,需要五个月才能还清欠下的钱,时间跨度有些大。 必须得另寻门路。 吃完饭,一行人勾肩搭背地穿过天香坊,跨过既明桥,往白鹿洞书院而去。 回到寝屋,谢锦词自觉提来热水,等小哥哥沐浴完,她才去沐浴。 等她披散着湿发进屋时,沈长风正歪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书院寝屋的构造,与沈府的凌恒院不大一样。 外间没有床榻,倒是内室的拔步床西侧,置有一张小床。 谢锦词走向那张小床,路过软榻时,目不斜视。 被无视的沈大爷从春宵秘戏图中抬眼,盯着那抹细弱身影,出声道:“过来。” 谢锦词脚步顿了顿,果断爬上床,不搭理他。 少年眯起桃花眼,看着小姑娘扯过锦被裹好自己,面朝墙壁,背对自己。 他盯了她半晌,也不见她动一下。 叹了口气,他放下手中的书,取来手巾走到小床边。 “妹妹脾气真是倔,生气也得有个度不是?大足以容众,德足以怀远。妹妹若执意不理我……” 他说着,又叹息半声,坐在床边去扯小姑娘的被子,“我便只好纡尊降贵,哄一哄妹妹了。” 谢锦词紧紧抓着被子,无奈力气抵不过少年,最后连人带被地坐了起来。 沈长风将小小的女孩儿圈在怀里,用手巾给她擦头发,嘴里碎碎念道: “妹妹昨夜发烧,差点没把我折腾死。今晚不把头发擦干便睡觉,是想明晚继续折腾我吗?啧,妹妹这报复人的手段,还真是特别。” 少年温和的嗓音近在耳畔,谢锦词无法忽视。 她绷着小脸细声道:“我没有报复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