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这茶水铺的位置,正好对着燕东湖中心岸,燕东湖来来往往的游客行人都必定会经过这家茶水铺前。 除此之外,便再无特别之处。 而就是这么个平庸至极的茶水铺老板,竟然把宫里一众妃嫔都求而不得的皇宫贡茶,斟两壶?不要钱?送给他们喝? 岑昭侯心中的怀疑更甚,忍不住对这个茶水铺老板多看了两眼。 等到燕东湖的船家开始吆喝,招揽生意,几个人已在这茶水铺坐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茶水铺老板不停地过来端茶递水,还给他们送了许多模样精巧,看着就十分昂贵的点心。 其他几人也开始对这个相貌普通的茶水铺老板侧目,楼阴阳更是直接感叹道:“老板,你好有钱啊……” 那茶水铺老板只是微微一笑,笑中仍是谄媚,完全感觉不到有钱人的气息,神秘地对几人说道:“我只是个跑堂的,真正的老板……怎么可能是我这么个‘普通至极的人’。” 楼阴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难怪,我就说嘛,你一看就不是很有钱。” 她话一说完,自己也察觉到自己口拙,赶紧喝茶以掩饰尴尬。 她旁边的云煞对着茶水铺老板点头微笑,示以歉意。 没人注意到,云煞的这个笑,让茶水铺老板的手都开始发抖,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欲望,兴奋到发抖。 经过燕东湖岸的这个小小插曲,几人终于再次来到这湖心船,一路上的艰辛叫人感慨。 不过总的算来,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四人的心境,情绪都已有所不同,才会让人产生恍若隔世之感。 而就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湖心船又已大变样。 作为燕东城的著名景点,保持变化,保持新鲜感,是湖心船让所有不管没来过,还是已经来过的游客都想要来一玩再玩的重要原因。 大概是初秋已至的缘故,前次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湖心船,这会儿主打温暖,娴静的姜黄色调,主干道上铺开几条错落有致的石子路,蜿蜒向前,每一家店铺的招牌上都别了一根美丽的枫叶枝,招牌的颜色也都换成了棕黄,棕红……这些温暖沉静的色调,让人一走上湖心船,便感受到满满的,柔软秋意。 而头顶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朵,呈现出空旷的,寂寥的蓝。 在这秋意盎然的湖心船穿上看天,更有一番秋高气爽的舒怡之感。 街道两旁的商铺似乎也不如盛夏时的热情,有些商铺老板甚至直接摆了张躺椅睡在了店门口,散玩,赏景的游客居多。 这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件好事,毕竟他们之中有个好奇心旺盛的楼阴阳,没了别人来挑拨她的好奇心,他们这一路上也能顺畅许多。 但是,这次楼阴阳却没能带他们找到亡人来客栈,七回八转过后,几人竟然回到了入口处。 云煞问楼阴阳这是怎么回事,楼阴阳眉毛一皱,嘴巴一撇:“我也不知道,我也跟上次一样走的啊,可是……上次是有人叫我过去,这次……” 她这么一说几人便明白了过来。 没了楼阴阳的能力指引,众人只好在这船上自己瞎找,瞎转,可找了块两个时辰,仍没能找到那亡人来客栈的入口。 于是四人便只好聚在入口处,仔细回想,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参考的细节。 在他们努力回忆细节的同时,也正有一个高大的黑影隐匿在暗处,默默看着他们。 时间到了傍晚,街道两旁的灯笼稀稀疏疏亮起来,云煞看着已经半掩在山头后的落日,猜测道:“上次我们苦苦等到傍晚,客栈才开张……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我们再去那地方看看。” 不过,面对同一个位置,却仍旧完全陌生的铺面,几人只好望天兴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天下来,四人已累极,实在没了办法,只好暂时靠在墙壁上思考,歇息。 他们已将这偌大的湖心船前后左右,不敢放过一个角落地转了两遍,却,仍旧一无所获。 于是便以为是来的时机不对,可现在看来,也不是时机问题。 楼阴阳一脸沮丧地盯着地面。 上次她一上来这湖心船,便听见许多个声音一直在同她讲话,可这一次,湖心船上安安静静,她什么都没听见。 岑昭侯看见云煞愁云满布的脸,心里也十分焦急,毕竟,那对他和她而言都极其重要的玉佩还丢落在客栈里,若不及时寻回…… 他们本以为来得越快,就能越快寻回玉佩,却没想到,现在他们却连客栈的门都找不着。 他担忧地望着云煞,他知道那血色玉佩是她母亲遗留下来唯一的东西,对于他,那也是将他与云煞紧密相联的纽系。 云煞呆呆地望着天空,夜色已至,黑如泼墨,没有一颗星星。 仿佛一个绝望的隐喻:他们将永远找不到亡人来客栈的入口,也永远无法寻回玉佩,而她也将永远失去同母亲最后的联系…… 云煞如此想到。 沉郁的气氛弥漫在几人中间。 云煞平日里虽然也时常一张冷漠脸,却从未显露过阴郁。 此刻,她却阴郁至极,仿佛一张刚从冬日冰水里抖落起来的毯子,湿冷,沉重,绝望。 楼阴阳蹲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跟她说,生怕说错一句话,她这条刚抖落起来的毯子,便又要跌入冰水里去。 岑昭侯眼看着浓重的夜色似乎将云煞也慢慢包裹,起身走到她旁边。 他伸手拍了拍云煞的头。 女子却忽然将他的手握住,然后拉了下来,松开手指,轻轻说道:“我没事。” 再抬脸,又恢复了那副冷漠,而波澜不惊的样子。接着她起身走到了巷口,说了句:“走吧。” 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客栈所在的小巷,留下三人在背后面面相觑。 岑昭侯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跑到面无表情的女子身边,安慰的话却也说不出口,她正是因为那玉佩才与他接近,他知道这块玉佩于她,于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四人只好在白忙活了一天过后往入口处走去。 楼阴阳忍不住躲在宗律的背后,现在的云煞,抑郁得让她有些害怕,哪怕她将这阴郁深深掩藏起来,也能从她的气息上感觉到。 等好不容易走到入口,云煞已经累得气息不匀,她转身望了眼远处已经灯火通明的湖心船街道,不知怎的,又停下了折返的脚步。 她抬头望天,远离了人间灯火,天上的几颗零落星辰也显露出微弱光彩,好像拨云见日般,她又振作了起来。 她不想要就这样放弃。 而就在她决定要再去一探湖心船之时,一个白衣女子向他们走了过来。 说是白衣,也不太对,只因她似乎只是用一匹白布将自己从头至脚裹了起来,仅露出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 她脚步轻盈地走到几人身边,一开口,有如撕裂的声音听得几人喉咙一紧:“我知道你们在找客栈,这边”,她用被包布缠严实的手臂指向某个方向,说道:“跟我来。” 说完便转过了身,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管他们是否回应,也不管是否有人跟上。 岑昭侯虽对这外貌诡异的女子心生怀疑,却还是跟在云煞的身后走了过去,楼阴阳与宗律也紧紧跟在后边。 在七绕八拐的小巷里跟着前方那一抹白影拐来拐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见街道上喧闹的人声逐渐变小,消失,周围光线也越来越弱,视线越来越暗。 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已经陷入一片死寂,而方才那个半路跑来引路的女子也已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他们被迫停在原地。 却忽得发现,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他们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彼此。 他们看不见脚下的土地,看不见周围的建筑,也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地面,这浓重的黑将天与地都无缝相连,他们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脚踏实地地站在地上,还是已经悬浮在了半空——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还能看见彼此。 好像他们便是这黑暗中的发光体。 被无尽黑暗包裹的恐惧,让他们忍不住把背靠在一起,面对黑暗虎视眈眈。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传来:“上次跑得那么快,我拦都拦不住,瞧瞧,这会儿还不是乖乖回来了。” 接着只听一声响亮的打指,瞬间移动一般,黑暗消失,四人站在了宽敞明亮的亡人来客栈。 而方才说话之人,正是一把年纪仍旧风韵犹存的徐秀娘,她仍然穿着那身花纹繁复的曳地长袍,头饰打扮仍旧未变,只是这回,她看着比上次年轻了不止十岁。 说风韵犹存,似乎已不太准确,这回站在他们面前,是皮肤吹弹可破的妙龄少女徐秀娘。 而缠绕在她腰间的那几条毒蛇,也已消失不见。 太过废物的东西不能留,上次一败,她便将它们全部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