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其他客人也被吵醒,全都骂骂咧咧地推门出来,想看看是谁这么不会来事儿,却被眼前的诡异情景吓得闭上了嘴。 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驿站大堂上方,此时正牵拉着无数挂有细小铃铛的红线。 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正飞快地穿梭在其中,将那红线织得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凌乱。 众人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目光敏锐的宗律已经发现了被缠绕在红线中间的一个人影…… 不,准确地来说不是人,而是一具还会挣扎的尸体。 还在响个不停的铃声也是因为它的挣扎。 楼阴阳不想牵扯太多人,便一边施印,一边催眠,站在走廊上围观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回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铃声才慢慢停止,大堂上方已经被红线占满,密不透光,接着从哪红线的中间慢慢浸染开暗绿色的脓液。 不一会儿,原本鲜红的细线就已被脓液黏作暗绿一团,阴森可怖地悬在大堂上方,散发出叫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楼阴阳飞身跳到那暗绿一团的上方,足尖轻轻一点,确认尸体里多余的东西已被引出,便开始解印。 只见她双手呈莲花状垂在身体两侧,头向上仰起,发簪落下,散开的长发被风轻轻托住,嘴里一个短暂的解印咒过后,脚下那暗绿一团从内往外渗出白绿色的光。 顷刻间,大堂上方飘满了暗绿色的碎絮,一具一身华衣的男尸直直坠落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地板上扬起半丈高灰尘。 楼阴阳从那碎絮之中轻轻落下,若不是脸色惨白同身上的白衣一个色度,看上去还真像个飞天仙女。 她落到男尸身旁,见他脸上的邪厉之气已全部散去,伸手摇响了手腕上的铃铛。 这铃声与方才不同,有着自己独特的旋律。 接着一个一身黑衣的老嬷嬷出现在她身边,只见她一只手便将男尸托了起来,掌中流水一般弥漫开薄薄一层气体,令尸体尽管悬浮在半空中也保持着平直的姿势,然后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楼阴阳转身欲要上楼,驿站外却突然传来老嬷嬷尖叫的声音,只响了几声,便安静了下来。 楼阴阳有些惊讶,方才她的确已经赶尸成功,炉火纯青的赶尸术也绝对没有出错…… 不过不等她多想,原本合上双眼的男尸已经穿过黑暗走回了驿站,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楼阴阳赶紧双手扣出一个咒印,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她的裙摆立刻被从地下涌上来的风震开。 男尸离她越来越近,楼阴阳可爱却阴森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只要它敢再过来一步,保准它灰飞烟灭。 可没想到男尸却在半路折了路线,跳到廊柱旁,手并作脚速度飞快地爬了上去。 楼阴阳抬头一看,三楼正站着一个一身素衣的男子,男尸正飞快地向他奔去。 二者视线相对,楼阴阳心里一惊,是他! 宗律身旁的侍卫都已在楼阴阳的催眠之下酣睡,他一不能打,二不能扛,面对眼前这具诡异的男尸,除了任它宰割还是任他宰割。 宗律在脑子里将当前形势稍微分析了下,男尸朝他扑过来时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哪怕他知道自己此时处境危险,他也感觉不到害怕,在他的身体根本没有害怕这种情绪。 楼阴阳本以为他好歹要挣扎个两秒,没想到那人竟不躲不闪不避, 气得她只好几个翻身上楼,挡在了他面前。 此时他胸前已被咬出一个大洞,汩汩往外冒血。 男尸仿佛受到某种召唤一般对着宗律低吼道:“给我!给我!” 楼阴阳将身形迟钝的宗律推到一旁,上前同男尸周旋了起来,心中又气又愤。 她是楼家独传的女先生,自五岁起便跟随长辈看风水,驱邪,赶尸,她展现出的过天赋使她八岁便能被人尊称一声“先生。” 这么多年来,哪怕形势再惊悚严峻,她都从未失手。 今天一个小小的赶尸驱魂却都要了她一个运尸官的性命,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本想用最温和的方式来收拾这具生前是个大善人的男尸,哪曾想,他不乖乖听话就算了,还要跑出来伤人。 楼阴阳十分的不悦,抬手扬出一捧东西,然后目光狠厉地对着男尸念起了碎尸咒。 男尸皮肤开始腐烂,脱落,身体里的内脏开始被绿色火焰燃烧,骨头融化成淡红血水,没一会儿,地上便只剩下一堆腐烂的尸皮。 她一转头,发现宗律仍旧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却又隐隐从中透出一丝光亮。 她走过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对方却挡开了她伸过来的手,嘴里冷淡地说道:“没事。” 楼阴阳瞪住他那张惨败又平静的脸:“你说什么?” 宗律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没事。” 楼阴阳被他过分冷淡的语气气到。 她好心救他,这人却一点感激都没有,还对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于是她吼了一句“流血流死吧你”,便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宗律空洞的眼睛里呈现出疑惑,为何她会生气? 第二天,赵孟侍卫过来宗律的房间,发现他胸前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大片,吓得他赶紧上前查看。 宗律脑子好使,身子却不太好使,于是岑昭侯便将最信任的赵孟留在了他身边,并叮嘱他一定要守护宗律的安危。 尽忠职守的赵孟在看到宗律深及肉骨的伤口过后,十分自责:“是我的疏忽,昨夜里不知为何……” 昨夜里他被楼阴阳催了眠,酣睡如死猪,但他却不知道,一个劲儿地自责,说自己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这位大人身边。 宗律搞不懂他为何要道歉,伤他的又不是他,于是便开口说道:“无事,你不用道歉。” 赵孟侍卫平日里受惯了兵马大将军的冷言冷语,面对宗律和煦的话语只觉如沐春风,却不知宗律只是不太能看懂人的情绪,随即道:“大人,我这就去为你寻郎中来,你先在此好好歇息。” 楼阴阳早就对宗律心生好奇,于是一大早便来到了宗律的房间。 她的作息一向紊乱,起床已是中午。 见宗律的房门紧闭,她抬手就是一阵乱敲。 屋内却无人应声。 于是她便继续敲,也不管打不打扰别人。 所以赵孟侍卫带着郎中一上楼,便看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宗律房前猛敲。 “叮叮咚咚”,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他赶紧走过去制止:“姑娘,大人受了伤正在休息,你不便入内。” 楼阴阳圆润惨白的脸上一惊:“受伤?他为何会受伤?!” 赵孟见她突然朝自己问话,错愕道:“这……不知”,他想到自己昨晚睡到失智的失职行为,自责道:“是我的疏忽。” 楼阴阳听他这样回答,明亮的眸子里突然射出寒光:“是你?你竟敢害他受伤!” 赵孟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问弄得一怔…… 这时宗律推门走了出来。 望见是昨晚那个赶尸驱魂的女子,想到……似乎昨晚是她救了自己,便抬手作揖道:“多谢姑娘昨晚出手相救。” 楼阴阳可爱又惨白的脸上满是狐疑:昨晚?昨晚她什么时候与他见过面? 不过她眼睛一翻,脑筋一转,小手一伸,一把抓住了他的两只大手,开心地说道:“嗯,不用谢!” 赵孟闻言也赶紧俯首作揖:“多谢姑娘救了我家大人!” 郎中在查看了宗律的伤口过后,一张老脸愁云满布,转过身来,背起药箱,对赵孟侍卫轻轻摇了摇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旁边的楼阴阳听完这话直接站了起来,赵孟也被郎中的话吓了一跳,急急问道:“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态龙钟的村医声音嘶哑,双手背在背后,腰板儿一挺:“我行医几十年,从没见过这种怪伤,没救啦,没救啦……” 说完便走了出去,留在赵孟绝望地站在原地。 这边楼阴阳轻手轻脚地来到宗律身边,对着他一张布满死气的脸仔细端详:“瞎说,你怎么会死。” 接着伸手拉开了宗律的衣衫,一个冒着“活气儿”的伤口出现在她眼前。 之所以说冒着活气儿,是因为那伤口仿佛有了自己生命一般,伤口里的碎肉不停的跳动,还慢慢往周遭扩展,楼阴阳扑哧一笑:“难怪老郎中治不好你,你这根本不是人弄的伤口,是被活尸咬了一口。” 赵孟听楼阴阳说宗律她能救,十分激动:“姑娘,只要能救宗大人,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我去做!” 楼阴阳眼睛一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表情一冷,严肃地说道:“我要你出去。” 赵孟侍卫怔了下,赶紧闪身推门出去,留下楼阴阳与宗律二人单独待在一间房里。 楼阴阳见这烦人的侍卫走了,赶紧蹦蹦跳跳跑到宗律身边,抓住他的两只手与他十指相扣,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宗律看着她惨白圆润的小脸,并没有抽回手。 等过了半刻,楼阴阳才睁开眼,她盯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流动着异样的光,惊喜道:“你是阴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