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包康吃过晚饭,戴上帽子,准备出门。饭桌旁,包瑢正在收拾碗筷。 “小瑢啊,我出去散散步。” 包瑢见一向不爱走动的包康竟然主动提出要外出散步,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哥,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包康连连摇头,“没有,我哪有事瞒着你,别乱想,我就在附近转转。” “好。”包瑢点点头,目送包康出门。 与此同时,陆祥戴着帽子站在门口,也正准备出门。 林芝坐在椅子上,瞟了一眼陆祥,“大晚上的散什么步啊?平时也没见你去散步,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哎呀,我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陆祥有些心虚。 “那倒是。”林芝一脸得意。 “我今天吃撑了,想去附近转转。”陆祥着急出门,解释道。 林芝摆摆手,“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陆祥说着逃也似的走出门。 夜色笼罩下,方才推着杂货车的小贩急匆匆地冲进霜喜侦探社,站在柳如霜和白玉楼对面报告情况。不用想,他一定又是柳如霜埋伏在应喜周围的眼线。 “总督察长要召开表彰大会表彰喜哥?”柳如霜听小贩说完,一脸惊喜。 小贩点点头,“我听见旁边的警察叫那个人总督察长,然后那个总督察长下令明天召开表彰大会,说是应探长抓捕龙震天有功,要表彰他。” “不就是抓了一个杀人犯嘛,一个警察分内的事,至于开表彰大会这么兴师动众吗。”白玉楼在旁一脸嫉妒,低声犯起嘀咕。 柳如霜拿出一些钱给小贩,“这个消息送来得相当及时,记你一功,这是赏钱,继续努力,以后我也给你开表彰大会。” 小贩一看赏钱,眼都直了,“哎,柳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柳如霜心情大好。 小贩高兴地数着钱离开。 柳如霜侧脸看向身旁的白玉楼,“白白,你说我送喜哥点什么呢?” “不是开表彰大会了吗,还用送什么吗?”白玉楼语气敷衍。 柳如霜想了想,一脸认真,“表彰大会是警署给他开的,又不是我开的,我当然要送点什么表示祝贺了。” 白玉楼见柳如霜执意要送应喜礼物,无奈地咧咧嘴,“应喜喜欢百乐门的舞女,霜姐送他个舞女他一定喜欢。” 柳如霜恼怒,一把掐住白玉楼的脸,“你想死是不是?” “哎哟,疼死了,人家是在开玩笑嘛。”白玉楼挣脱开柳如霜,捂着脸求饶。 柳如霜怒气未消,狠狠地瞪着白玉楼,“再乱开玩笑有你好看!” “可是应探长只有喝酒和去百乐门找舞小姐两个爱好……”白玉楼一脸委屈。 柳如霜见白玉楼还是不长记性,抬手又要掐脸,白玉楼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柳如霜放下手,静静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送什么?”白玉楼不解地问道。 “风光!”柳如霜神色得意。 “风光?”白玉楼仍是一头雾水,“风光怎么送?” 柳如霜信誓旦旦地点点头,“喜哥好面子,我要让喜哥风风光光地参加表彰大会!” 夜色中,包康鬼鬼祟祟地趴在陆家大门口向里面看,突然,他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赶紧闪到门边躲起来。 片刻,陆祥走出家门,径自离开,包康在一旁窃笑,待陆祥走远,他迅速地走到大门口,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林芝打开门,一看是包康,不禁感到有些好奇,“包署长?” 走出家门的陆祥装作散步的样子走了一阵,他见四下无人,便偷偷从后门跳进包康家的院子。 陆祥来到包瑢房间的窗边,向里面看了看,见包瑢正在看书,他料定包康不在,轻轻敲了敲窗户。 包瑢闻声放下书,走过来打开窗子,一看是陆祥,不禁感到诧异,“陆伯伯?” 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宿舍的地板上,陆何欢和应喜推门进来,好似踩在一汪流动的清泉上。 折腾了一整天,应喜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陆何欢看看应喜,猜想他一定是在为明天的表彰大会发愁。 “Selfdo,selfhave。自作自受。”陆何欢一脸无奈。 应喜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陆何欢,皱起眉头,“够义气就帮我想想对策。” “想什么对策?” “想想怎么能让龙震天别出现在明天的表彰大会上。” 陆何欢不敢相信地看着应喜,“你还想着要这份功劳呢?” “为什么不要?”应喜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陆何欢气呼呼地坐在应喜对面,“应探长,你醒醒吧,别被名利冲昏头脑!听我的,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找总督察长说清楚,坦白我们之前放走龙震天的事,至于是奖是罚,听从上级安排。” 应喜一听霍地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陆何欢!你知不知道,在这个社会名利才是站稳脚跟的根本,你的地位越高,欺负你的人就越少,相反,如果你没钱没地位,任何人都能踩在你头上!我是追求名利,那是因为我怕,我怕被欺负,被藐视,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想隐瞒一点小失误而已!” 陆何欢跟着站起来,直直地盯着应喜,“你这次隐瞒一点小失误,下次可能会隐瞒一点大失误,慢慢的你隐瞒的会越来越多……应探长,不要做那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一个小小探员来教我。” “你……”陆何欢气得哑口无言。 “我什么?” 陆何欢见应喜冥顽不灵,咬咬牙,“我不管你怎么想,明天一早我就去总警署坦白。” “好啊,你去啊,不过凌嫣的案子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查!”应喜故伎重施。 “应喜!”陆何欢一时无语。 应喜抬高了嗓门,“陆何欢,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应该叫我应探长!” 陆何欢和应喜大眼瞪小眼,一时陷入僵局。 包康把陆祥又去寡妇家喝茶的风流韵事透露给林芝后,鬼鬼祟祟地从陆家出来,往自己家走去,不料,在路上竟然迎面撞上陆祥。 陆祥和包康看到对方俱是一惊,尴尬地打起招呼。 “陆副署长,出去啦?” “我出来散散步,你这是?” “我也散散步。” 忽然,二人意识到什么,怨毒地看看对方,快速向自己家走去。 包康推门进屋,见包瑢正坐在客厅,茶几旁边的地上放着跟他身高差不多的一摞书,包康顿时暗暗感到不妙。 “小瑢,看这么多书啊?”包康试探着问道。 包瑢站起来,板着脸,“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这是作为将领的原则。” 包康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咽了口口水,“小瑢,这是什么意思啊?” 包瑢冷冷地解释道:“作为将领,应当首先修养心性。必须做到泰山在眼前崩塌而面不改色,麋鹿在身边奔突而不眨眼睛,然后才能够控制利害因素,才可以对付敌人。” “小瑢,你到底要说什么?”包康还是一脸懵懂。 包瑢收起怒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哥,你身为旧闸警署署长,也算是将领,怎么能因为别人聊到风月场所之事,就去寻芳巷寻花问柳呢?你这样做,是品行不端,让手下怎么服你?爹娘在天有灵,会汗颜的。” “我……”包康理亏地苦着脸。 包瑢指着地上的一摞书,带着命令的口吻,“五天之内,把这些等身的诗书抄写完,这是我替爹娘对你的惩罚。” 包康看着跟自己身高相等的一摞书籍,眉头拧成一团,气急败坏地咬咬牙,“陆祥,我跟你势不两立!” 陆家客厅一片狼藉,陆祥和林芝闹得不可开交。陆祥抱头鼠窜,林芝拿着扫把在后追打。 “我让你去寡妇家喝茶,让你喝!”林芝边打边骂。 “老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寡妇家喝茶了。”陆祥一边躲扫把,一边告饶。 “我也保证以后再也不信你的鬼话!”林芝不依不饶,一扫把拍在陆祥的腰上。 陆祥仰天惨叫。 “我打死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林芝仍紧追不舍。 陆祥欲哭无泪,咬牙切齿地怒吼,“包康,我跟你势不两立!” 夜深人静,警署宿舍熄了灯。陆何欢和应喜背对着背躺在床上,二人谁也不理谁。 应喜转过身,叹了口气,“算了,各退一步。” “怎么退?”陆何欢跟着转过身。 “明天我们躲起来不去参加表彰大会,你也别去找总督察长坦白,行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去参加表彰大会是怕龙震天在场,怕她知道你身份会反咬你一口。”陆何欢没好气地驳斥应喜。 应喜恼怒,猛地坐起来,“不管因为什么,明天这个表彰大会都不能参加。” 陆何欢跟着坐起来,不屑地看着应喜,“是啊,被当众拆穿的滋味多难受。” “陆何欢,你别太过分!”应喜有些气急败坏。 陆何欢斜了应喜一眼,“过分的是你,竟然拿凌嫣的案子威胁我。” 应喜狠狠瞪了陆何欢一眼,气呼呼地躺下,闭眼睡觉。 黑暗中,陆何欢无奈地叹了口气。 清晨的阳光洒进警署宿舍,应喜睁开眼,突然猛地坐起来,一把推醒身旁的陆何欢,“快起来,我们得躲一躲,等表彰大会结束再回来。” 陆何欢不情不愿地坐起身。 二人穿戴整齐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名总警署的警员。 “你们是?”应喜忐忑不安地问道。 “应探长,陆警员,总督察长派我们来接二位去参加表彰大会。”其中一名警员答道。 应喜当场愣住,这下不参加也得参加了。 轿车直接开进总警署的院子,一名警员下车打开车门,陆何欢和应喜走下车,震惊地看着表彰大会现场。 只见院子里搭着一个简易舞台,舞台上方挂着写有“杰出警探表彰大会”的条幅。舞台上摆着一个演讲台。台下,总警署领导们坐在前排,各分警署的人站在后面,包康、包瑢和朱卧龙站在旧闸警署的队伍中。 舞台周围,附近的群众和上海大大小小报社的记者站在一旁围观,林芝拉着陆祥和其他市民站在一起。 陆何欢和应喜被警员带到舞台边,准备登台。应喜一边装作无意地挡着脸,一边环视四周有没有龙震天的身影。 万众瞩目下,戈登昂首阔步地走上台,开始讲话,“Ladiesa dGe tleme ,大家好。今天,我们警署总部在这里召开杰出警探表彰大会,对抓捕到全国通缉的特大逃犯龙震天的两位警探应喜、陆何欢予以表彰。在此,我代表总警署全体人员,向应喜和陆何欢警探致以亲切的慰问和崇高的敬意!下面,请这两位神勇警探上台接受表彰。” 戈登话音一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朱卧龙见包瑢一脸期待地看向台上,不禁醋意翻涌,“抓个逃犯有什么可表彰的,如果连逃犯都抓不到,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包瑢趁机拿话敲打朱卧龙,“朱老板,应探长跟何欢是为民除害,这个龙震天专杀流连烟花间的嫖客,说起来也是在间接保护你。” 朱卧龙顿时尴尬不已,无言以对。 一旁的包康见包瑢存心挖苦朱卧龙,忍不住凑到近前,“小瑢,不许对朱老板无礼。” 包瑢不再说话,转而看向台上。 台下的陆祥和林芝见陆何欢受到总督察长的表彰,俱是一脸欣喜。 “我就知道,儿子一定有出息。”林芝一边翘首以盼陆何欢登场,一边得意洋洋地对陆祥说道。 陆祥的嘴角逸出一丝微笑,不是不想大笑,而是因为昨晚林芝把他的脸伤得乌青,一笑就疼,他接过林芝的话茬,“那当然了,虎父无犬子嘛。” 林芝鄙夷地瞥了一眼陆祥,“儿子是遗传了我,要是遗传你还不是草包一个。” “草包能当警署副署长?”陆祥不服气。 林芝拿手比划了一下,“你那个警署小得像蚂蚁窝一样,我儿子可是被总警署表彰,能是一个等级嘛。” “你……”陆祥气结。 台下的观众热情地等待着陆何欢跟应喜登场,应喜担心被认出,装作不经意地一步步往外蹭去,眼见就可以溜走,却突然被热心肠的巡警拦住。 “应探长,总督察长让您上台发言呢。”巡警催促道。 应喜摇摇头,“我不会说什么,就不去了。” 巡警不听,拦住应喜。应喜无奈地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陆何欢,求他帮忙拉开警员。陆何欢还在跟应喜生气,装作没看见。 这时,台上的戈登注意到二人,他清了清嗓子,“各位,这两位就是我们的神勇警探应喜、陆何欢,大家掌声有请二位上台!” 掌声雷动,应喜硬着头皮跟陆何欢走上台,站在讲台前。 戈登为两人佩戴上写着“神勇警探”的绶带。应喜遮遮掩掩地捂脸接受表彰。戈登误以为应喜生性害羞内向,笑着拉下应喜捂脸的双手,再次和陆何欢、应喜握手合影。 上海大大小小各大报社的记者举着相机捕捉到这一幕。 《申报》的记者更是挤到近前,“二位神探,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你们捉拿杀人魔龙震天的经过?” 应喜一听心惊胆战,迅速在台下寻找龙震天的身影。 “自作自受。”陆何欢在旁低声嘀咕。 戈登正好要借报社的渠道把此事宣扬出去,提高警署在百姓心中的声望,他笑着看向应喜和陆何欢,“二位就给大家说一说吧。” 应喜无奈地低着头,语速极快,“其实我们做的事是警署每一个警员都会做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抓捕也没什么特别,谢谢大家。”应喜说罢拉着陆何欢就要下台。 台下的记者纷纷拿笔记下,交头接耳地互相补充信息,纷纷抱怨应喜说话太急。 应喜刚迈开步子就听到场外锣鼓喧天,鞭炮轰鸣,他抬眼望去,原来是柳如霜和白玉楼带着一队人敲锣打鼓地来到总警署院子。 柳如霜宛如一名将军,威风凛凛地指挥众人,“布置现场!” 众人迅速在舞台周围摆满花篮,随后将印着应喜和陆何欢照片的横幅挂在台上,横幅上写着“旧闸第一——欢喜神探”。 应喜的脸臊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柳如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柳如霜!” 陆何欢看着应喜,忍不住发笑,“还是坦白吧,应探长。” 应喜环视四周,突然笑了,“坦白什么?龙震天都没在。” 陆何欢一听,迅速环视四周,确实没有发现龙震天的人影,不由得也暗暗松了口气。 林芝看见柳如霜,拿胳膊拐了拐陆祥,“那个女孩子叫柳如霜,我很喜欢她,要是她能做我们的儿媳妇就好了。” 陆祥见柳如霜指挥工人摆花篮,猜到这个丫头性格野蛮,他不想让儿子娶个悍妻步自己后尘,连忙摇摇头,“不怎么样嘛,女孩子家一点都不稳重。” “她可是旧闸首富柳山的女儿。”林芝补充道。 “是吗?”陆祥语气一下缓和了许多,他又看看柳如霜,“细看看也挺稳重的,不错。” 台下,包瑢倾慕地看着台上的陆何欢。一旁的朱卧龙见包瑢眼神倾慕,急忙用眼神示意包康。 包康会意,故意挪到包瑢面前,挡住包瑢的视线,包瑢向左包康就向左,包瑢向右包康便向右。 “哥,你为什么老挡着我?”包瑢有些生气。 包康意味深长地看着包瑢,“我是在提醒你,不该看着跟你不搭边的人,要珍惜眼前人才对。” 朱卧龙笑着看向包瑢,往前凑了凑身子。 包瑢心下了然,知道包康和朱卧龙蓄意不让自己看陆何欢,无奈地叹口气。 戈登走下台,向站在一旁的警员低声示意,“去把龙震天带来。” “是。”警员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