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霜丝毫没有察觉白莲的恨意,继续挖苦嘲讽,“我现在算是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骂青楼女子,就是因为她们不自重,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行?偏要靠出卖色相赚钱,一点尊严都没有……”她顿了顿,瞟了一眼白莲,“某人听好了,安分守己自然大家都好,要是想打喜哥的歪主意,别怪我不客气,哼,以我柳家的实力,绝对有能力让她滚出旧闸!” 柳如霜故意加重“滚”字的语气,白莲听到后眼神一暗,不由得陷入回忆。 数年前,春寒料峭,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身着一件粗布衫,跟着一个猥琐男子站在青楼门口。 “爹,这是哪儿啊?”小女孩仰起脸,不解地问男子。 猥琐男子坏笑一下,“好地方。” 说话间,老鸨走过来,猥琐男子急忙上前,讨好地笑笑,“花姐,人给你带来了。” 老鸨看了小女孩一眼,两只手一起夸张地掐起小女孩的脸蛋,左右拉扯,小女孩痛得哭起来。 老鸨点点头,看向男子,“模样一般,声音还不错,可以让她唱曲子。” 猥琐男子春风得意地摊开手掌,老鸨递过去一些银元。 “爹——”小女孩目送猥琐男子数着钱离开,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清泪。 小女孩想追上去,却被老鸨硬生生拉进青楼。 一个嫖客搂着青楼女子喝酒,小女孩站在一边唱歌,不料,她刚一开口,嫖客就将一盘菜扣在她的头上,小女孩头上顶着菜叶放声大哭。 没有人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油污,嫖客还不忘恶狠狠地训斥她。 “唱得真难听,滚出去!滚!” 小女孩在白眼和嘲讽中长成少女,跟着老鸨站在另一个青楼门口。 一个大腹便便的青楼老板拿手里的竹竿狠狠抽打女孩,女孩疼得一边蹦跳一边哭。 青楼老板眉开眼笑,满意地点点头,“身段不错,可以让她跳舞。”说罢给了老鸨一些银元。 “花姐——” 少女目送老鸨数着钱离开,这一幕对她来说是何等的熟悉与痛楚,可她来不及自怜,便被青楼老板拉进青楼。 几个嫖客围在桌前喝酒,女孩在旁翩翩起舞,如同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 忽地,一个嫖客把一只空碗打向女孩,嫌弃地摆摆手,“跳得什么玩意!滚出去!滚!” 女孩跟着青楼老板来到另一个青楼门口,此时的她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但却始终低着头,好似埋在土里的珍珠。 一个打扮妖艳的老女人揪住女孩的头发,迫使女孩抬头,女孩疼得直掉眼泪。 老女人如同在欣赏一件货品,喜不自胜地点点头,“模样不错,可以培养成头牌。”说罢给了青楼老板一些银元。 “于老板——”女孩目送青楼老板数着钱离开,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期盼。 老女人把女孩拉进青楼。 红烛垂泪,一个丑陋不堪的嫖客坐在床前,淫笑着盯着女孩,女孩战战兢兢地向嫖客靠近。 女孩开始为嫖客解衣服,一不小心弄掉了衣服上的一枚纽扣。 “毛手毛脚的,滚出去!滚!”嫖客一脚将女孩踹倒在地,破口大骂。 女孩趴在冰冷冷的地上,看着嫖客,眼中没了恐惧,全然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在银元“当、当”脱手的瞬间,在客人脱口大骂“滚、滚”的瞬间,女孩仿佛听到了往自己心脏钉钉子的声音,一声声击破耳膜,一声声刻骨镂心。 女孩就是白莲。 自然,柳如霜不知道这一切,她盯着白莲,疑惑不解,“你发什么呆,听清楚了吗?你要是敢勾引喜哥,我就让你滚出旧闸!” 白莲咬了咬牙,微微点了点头,一枚仇恨的钉子再次钉在心头。 柳如霜得意地背着手,“我们先礼后兵,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以后喜哥要是再去知音楼,你不许陪酒,找几个难看的去陪。” “知道了。”白莲沉声答道。 “这还差不多。”柳如霜喜上眉梢。忽然,她想到什么,眼珠一动,“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柳如霜转身去倒水,白莲眼神狠下来,悄悄从身上拿出折叠大刀打开,缓缓站起身,提着刀向柳如霜逼近。 夜色愈加浓烈,旧闸已经进入梦乡。 陆何欢和应喜并排走进警署。此时二人已经换上了警服,全然没有方才的狼狈,显得器宇轩昂。 陆何欢瞟了眼手表,不满地看向应喜,“为什么非要浪费时间换回警服?我们去知音楼不也是包署长同意的吗?” “但是包署长并没有同意我们可以在知音楼打架。”应喜解释道。 “打架的人是你,跟我没关系。” “最后那两个人可是你打晕的。”应喜理直气壮。 “What?你有没有良心?我可是为了救你!”陆何欢没想到应喜这么会推卸责任。 应喜坏笑几声,狡黠地看着陆何欢,“既然有救我的心,那就跟我一起同甘苦共患难吧。” 陆何欢狠狠瞪了应喜一眼。 二人说话间,光头从走廊另一头迎面走过来。 “应探长,何欢。” 应喜点点头,“包署长在办公室吗?” “在,总部的元督察来了,好像是为了龙震天的案子。” “元督察?”应喜还从来没见过。 “会不会是龙震天的案子有新进展了?”陆何欢一下来了兴致。 “去看看就知道了。”应喜说着大步朝前走去。 陆何欢跟了上去。 包康办公室一下变得拥挤不少,几个壮汉鼻青脸肿地坐在沙发上,正是先前在知音楼围堵白莲的几人。包康一脸恭敬地坐在众人对面。 “本来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龙震天,谁知半路杀出两个劫匪,把龙震天劫走了!”领头的壮汉握着拳头,瞋目切齿。 “哦?元督察,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包康讨好地询问道。 原来领头的壮汉就是警署总部的元督察,他方才带人出现在知音楼就是为了抓捕龙震天,而白莲不是别人,正是连环杀人魔龙震天。 包康问完,不待元督察开口,身旁的一名总部警员站起来,“那两个人穿着打扮很斯文,却满脸红斑,一个人戴着眼镜,另一个人留着八字胡……” 说话间,陆何欢和应喜刚好走到门口,总部警员指着二人随口说道,“身形跟他们两个差不多!” 元督察等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陆何欢和应喜身上。 应喜扫了一眼屋内几个鼻青脸肿的壮汉,立刻认出这就是先前在知音楼和他们打过架的几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应喜额头上直冒冷汗,拿胳膊拐了拐陆何欢。陆何欢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几人,他环视一圈,也认出了几人。 陆何欢暗暗吃惊,试探着问:“你们是……” “这几位一定就是总部的同僚吧?”应喜忙不迭地打断陆何欢,暗暗对他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包康闻声站起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警署总部的元森督察,这几位是元督察的得力助手。” 元督察等人应声站起来。 “元督察,这两位是我们旧闸警署的探长应喜和探员陆何欢,之前的‘舞女金露案’‘槐花弄连环杀人案’‘大象失窃案’以及前几天‘苏州河浮尸案’,都是他们两个协助我破获的。”包康眉欢眼笑。 元督察等人与陆何欢和应喜一一握手。 “元督察好。”应喜一脸谄笑。 陆何欢面露窘色,“元督察好。” 元督察不无赞赏地看着陆何欢和应喜,“原来是传说中的‘欢喜神探’,你们的破案能力我早有耳闻。” “元督察过奖了。”应喜心虚地低下头。 包康见元督察和陆何欢、应喜寒暄完毕,凑到跟前,“元督察,他们两个也是去调查龙震天的案子,不如大家交流一下案情?” 元督察点点头,“我们接到线人的情报,龙震天化妆成青楼女子白莲潜入知音楼伺机作案,便前往抓捕。虽然我们做了周密的准备,却还是出了意外。” “白莲是龙震天!”陆何欢大吃一惊。 应喜显得镇定自若,他眼珠一转,接过话头,“我们也怀疑那个白莲有问题,今天本来就是要去查这个白莲的,结果正好目睹了白莲,哦,不,是龙震天被劫走的经过。” 陆何欢不敢相信地看着应喜胡编乱造。 应喜一脸认真地满口胡诌,“那两个满脸红斑的劫匪带着龙震天从后门跑了,我跟何欢追了几条街,可惜最后没有追上。” 元督察信以为真,激动地握住应喜的手,“谢谢应探长配合我们工作,谢谢旧闸警署。” “配合总部工作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请元督察放心,我们一定全力缉拿龙震天以及劫走龙震天的人。”包康在旁附和道。 元督察感激地点点头,“包署长费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包康喜形于色,暗暗想着今年升职全靠龙震天了。 元督察见包康和手下警员如此尽职尽责,舒心一笑,“那缉拿龙震天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回总部去汇报。” “好。”包康点点头。 元督察等人走出办公室。 陆何欢和应喜一听抓捕龙震天的任务全权交由旧闸警署,对视一眼,不禁暗暗着急。 如意客栈客房外,白玉楼正百无聊赖地拿着小镜子修眉毛。屋内,柳如霜站在桌边给白莲倒水,她偷偷从衣兜里拿出一包药粉,决定好好惩罚一下勾引应喜的白莲。 在柳如霜笨手笨脚地打开药粉包时,白莲眼神阴狠地举着大刀,一步一步地向柳如霜靠近。她本不杀女人,但认为柳如霜实在太可恶,决定破例杀掉柳如霜。 白莲走到柳如霜身后,照着柳如霜的头举刀就要劈下去。生死攸关的当口,柳如霜突然发现壶里没有水,向一旁走了两步拿水壶,侥幸躲过一刀。 白莲跟上去再次举刀劈下,柳如霜又提着水壶走回原来的位置,向杯子里倒水,又侥幸躲过一刀。 白莲恼怒不已,将大刀横握在手里,准备横扫过去将柳如霜拦腰斩断。不料,柳如霜手一抖,不小心将药粉包掉在地上。恰巧在白莲出刀之时,柳如霜蹲下身捡药粉包,又侥幸躲过一刀。 柳如霜捡完药粉猛地转过身,白莲迅速将大刀藏在身后,柳如霜也急忙把药粉包藏在身后。心中有鬼的二人尴尬地对视。 “你,你要干什么?”柳如霜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我,我想看看你要干什么。”白莲支支吾吾地答道。 “你为什么要看我干什么?”柳如霜心虚不已。 “我为什么不能看你干什么?” 柳如霜见白莲嘴硬,佯装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我照顾你嘛,给你倒水喝。” 白莲暗暗松了口气,“好啊,倒吧。” 柳如霜唯恐被白莲发现自己下药,眨眨眼,看了看床,“你去坐下等着吧。” “不用了,我就在这看着。”白莲意欲再次偷袭。 “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柳如霜嗔怒。 白莲摇摇头,“不是。” “那你还不去坐下。”柳如霜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白莲见柳如霜不肯让步,犹豫了一下,一步一步倒退着回到床前。 “坐下等着就好。”柳如霜挤出笑容。 白莲看着柳如霜,背在身后的手快速将大刀折叠,藏在身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 柳如霜转过身,手忙脚乱地将药粉倒进水杯,故作镇定地端起杯子。 白莲郁闷地坐在床边,想起自己接连失手,忍不住在心中发起牢骚。知音楼包房里的那两个蠢货杀不死就算了,但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也屡杀不成,莫非是流年不顺,今天不宜杀人?想到这,白莲冷哼一声,盯着柳如霜,眼神顿时阴狠下来,既然大刀不成,她便悄悄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 柳如霜浑然不知,端着水杯慢慢走向白莲。 夜色苍茫,包康、应喜和陆何欢站在警署院子,目送元督察等人离开。包康向元督察挥手,元督察等人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一旁的陆何欢和应喜紧张地对视一眼。 应喜凑到陆何欢耳边,压低声音,“柳如霜有危险。” 陆何欢会意,点点头,“好在白玉楼跟她在一起,龙震天不会贸然行动,我们现在去救人。” 应喜点点头。 包康还在冲着警署大门挥手,可是元督察等人的身影已经淹没在夜色中。 应喜着急抓捕龙震天,走到包康近前,“包署长,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拉着陆何欢转身就走。 包康一脸阴森地拦在陆何欢和应喜面前,“干吗去?” “包署长,今天的进展不是已经汇报完了吗?”陆何欢不解地问道。 包康意味深长地盯着陆何欢和应喜,“全部汇报了,没有保留吗?” 陆何欢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看向应喜。 “能有什么保留……”应喜嘴硬。 “你们是怎么发现龙震天被劫的?”包康厉声质问应喜。 应喜摸了摸鼻子,煞有介事地答道:“我们刚赶到知音楼,就发现里面的人打起来了,然后我跟何欢就冲了过去,就看见两个满脸红斑的人拉着一个青楼女子从后门跑了,我一看就觉得不对,于是追了上去,我们追了几条街,可惜最后被他们跑了。” 包康竭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揪住应喜,指着应喜脖子上因为疏忽还没有擦干净的红唇印,“既然是赶到知音楼就发现了龙震天,那你脖子上的唇印怎么解释?” 应喜下意识地捂住脖子,一脸心虚。 包康心下了然,忿忿地盯着应喜,“你们就是那两个劫走龙震天的人对不对?” “我们怎么会做那种事,这唇印是我一进知音楼就被老相好亲的,太热情,没办法。”应喜企图抵赖。 包康见应喜还不承认,照着应喜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哎哟,包署长,疼疼疼……”应喜痛叫不迭。 “还狡辩!”包康说着又狠狠掐了一把应喜。 应喜终于忍不住,道出实情,“包署长,您手下留情,那个白莲看上去柔柔弱弱楚楚可怜,谁能想到她就是龙震天呢!我一时眼拙,被她骗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包康大怒。 一旁的陆何欢主动走上前,“包署长,您别为难应探长了,龙震天是我们无意中救走的。” 包康看向陆何欢,怒气未消,“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应探长去知音楼调查,老鸨送来的姑娘刚好就是龙震天伪装的白莲,他编了一个凄惨的身世博得同情,我们就信以为真了。元督察他们来抓捕龙震天,没有亮明身份,我和应探长以为是客人欺负弱女子,这才出手相助的。”陆何欢看了一眼应喜,坦承道。 包康越听越气愤,“出手相助?你们这是助纣为虐!放走了一个杀人魔,你们还有理了!” 应喜见包康怒不可遏,咬咬牙,“包署长,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错,我们一定尽量弥补!” 包康怒火未消,“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龙震天,在总督察长发现是你们放跑龙震天之前把人偷偷送回警署总部,否则就拿你们两个当龙震天的同伙上交给总督察长完成任务!” “是!”陆何欢和应喜硬着头皮,齐声答道。 “这件事低调行事,不能给你们派增援。”包康补充道。 “明白。”应喜使劲点了点头。 包康点点头,陆何欢和应喜刚要走,包康又叫住二人。 “等等!” 二人一惊,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检查好配枪。”包康叮嘱道。 “是!”陆何欢和应喜异口同声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