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霞飞路一带繁华商铺的匾额上,临街而建的霜喜侦探社大门敞开,却无人光顾。 近来,旧闸风平浪静,别说杀人放火,就连小偷小盗都没有。 柳如霜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无所事事,站在一旁的白玉楼含情脉脉地看着柳如霜。 “没有案子要查,我也没理由去警署找喜哥啊。”柳如霜不由得犯起嘀咕。 白玉楼一听柳如霜念叨应喜,不悦地皱了皱眉。 柳如霜猛地看向白玉楼,白玉楼立马收起不悦的神情。 “白白,要不我给喜哥写一封情书怎么样?言辞恳切一点,告诉他,两年前,我是如何对他一见钟情的……”柳如霜说着,痴痴地陷入甜蜜的回忆。 两年多前,旧闸大盗“夜来香”趁夜潜入柳氏布庄,偷走了整个布庄的布料。第二天早上,柳老板发现大半家产不翼而飞,怒火攻心,倒地昏厥,柳如霜惶然跑到警署报案。 柳如霜大呼小叫地跑进警署院子,直接和刚从警署出来的应喜撞个怀里。 “大白天的慌什么?”应喜嫌弃地推开眼前的黄毛丫头,理了理衣服。 “不好意思,我是来……”柳如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报案是吧?”应喜不耐烦地接过话头。 柳如霜点点头。 应喜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柳如霜,“跟我说就行,怎么了?” “小偷来了,我爹被盗了,他的布全都被偷了,整个一个布庄的布。” “你爹的布庄被盗光了,是这个意思吧?”应喜镇定自若地抱着胳膊。 柳如霜眨眨眼,点点头,她唯恐应喜不明白,补充道:“是。” 应喜搓搓胡子,“哪个布庄?” “是旧闸最大的布庄——柳氏布庄,我爹叫柳山。” “你爹是旧闸首富?”应喜一怔。 柳如霜点点头,“没错。” 柳如霜暗暗得意,心想应喜既然知道她是旧闸首富的女儿就不会再对她如此冷漠。没想到,应喜还是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架势。 “知道了。”应喜木木地站在原地。 “现在不去勘查现场吗?”柳如霜不可思议地盯着应喜。 “我现在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应喜说罢大摇大摆地转身走开。 柳如霜一脸崇拜地望着应喜的背影,在这之前,她见过的男人都对她点头哈腰,个个恨不得入赘柳家,可是唯独应喜是个例外。 柳如霜感到既新鲜又兴奋,一股从来都没有的激动涌上心头。 “警官,你叫什么?”柳如霜叫住应喜。 应喜好奇地回过头,“我是新来的探长应喜,你可以叫我应探长。” “喜哥,我叫柳如霜!”柳如霜高兴得要跳起来,瞬间把家中失窃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她觉得这都是命中注定,多亏了“夜来香”,她才能认识应喜。 应喜对柳如霜莫名地攀关系感到不悦,皱了皱眉,径自离开。 柳如霜一脸花痴地望着应喜的背影,她下定决心追求应喜,不料,这一追就是两年多。 柳如霜收起思绪,托着下巴,一脸崇拜,“喜哥说话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也不攀附权贵。以前我不管去哪,只要说我是柳氏布庄老板柳山的女儿,那些人都会巴结我,可是喜哥没有,他甚至没怎么理我……”她说到这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掩饰脸上的娇羞。 站在一旁的白玉楼不禁醋意翻涌,不屑地撇撇嘴,压低声音,“你去报案他不理你,是他没有责任心,跟攀附权贵有什么关系。” 柳如霜没有听见,侧脸看向白玉楼,“白白,如果我写一封情书给喜哥,他会感动吧?” 白玉楼刚要说话,柳如霜想起自己的小跟班还是“痴人”一个,遗憾地摇摇头,“忘了你还是催眠状态,问你也是白问。” 柳如霜拿起纸和笔,一边动情地说一边写,“亲爱的喜哥……” 白玉楼暗暗着急,灵光一闪,故意挣扎着叫喊,“啊,我不想活了,让我死吧。”他跑到窗口,假装要跳楼,余光偷偷瞄向柳如霜。 柳如霜惶然跑过来拉住白玉楼,一脸关切,“白白,你怎么又犯病了。” “霜姐,我心里难受,我对不起郝姐和程泽生,我要替他们偿命。”白玉楼重施故伎。 “哎呀,你别想这些了。” “霜姐,我心情特别不好,老是想死。”白玉楼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边说一边偷瞄柳如霜。 柳如霜不知所措地挠挠头,扭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情书,一脸无奈,“算了算了,改天再写情书,我先带你去街上逛逛散散心。” 白玉楼高兴不已,柳如霜侧脸看向白玉楼,白玉楼立马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傍晚,朱卧龙站在警署院子里等包瑢,陆何欢和应喜从警署里走出来,二人的脸肿得跟刚出锅的馒头般。朱卧龙见了,忍不住指着陆何欢和应喜哈哈大笑。 陆何欢一脸懵懂地走到朱卧龙近前,“朱老板有什么开心事吗?” 朱卧龙忍着笑,“我刚才看到两位,还以为是两个气球,你们这是怎么了?” “过敏。”应喜忍着痛抢先答道。 朱卧龙捂嘴笑了笑,陆何欢尴尬地愣在原地。 三人说话间,光头警员急匆匆地从警署跑出来,“应探长,你昨天要的材料。” 应喜实在不愿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头都不回地摆摆手,“明天再给我。”说罢拉着陆何欢阔步离开。 “应探长……”光头警员不明所以,兀**着滑溜溜的脑袋。 应喜权当没听见,拉着陆何欢继续大踏步地朝前走。 “为什么不理光头?”陆何欢一头雾水。 “被他们看到我被打成这样,以后会没有威严的,快走!”应喜说着直接跑了起来。 “应探长这是怎么了?”光头警员莫名其妙,昨天应喜还追着要材料,今天送到跟前都懒得接。 朱卧龙瞥了光头警员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你们应探长变成馒头脸了。” “馒头脸?”光头警员越发迷糊地挠挠头,转身回警署。 到了下班的时间,包瑢和包康一起从警署走出来。包瑢瞟见在院子里守候的朱卧龙,转身就想走,不料被身旁的包康死死拉住。 包康赔着笑,“朱老板特意接我们回家的。” 朱卧龙一脸讨好地迎上来,“包署长,包小姐,我的车就停在门口。” 包瑢板起脸,冷冷地开口,“双足健全为何要坐车?我步行回去即可。”她甩开包康,自顾自地走出警署大门。 朱卧龙不敢上前拦人,无奈地向包康求助。包康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赔着笑,“朱老板别着急,小瑢不经世事,还不懂得你的好,我会慢慢做她工作。” 朱卧龙叹了口气,点点头。 黄昏时分,街头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大道两侧的小摊小贩都无精打采地守着商铺,期望晚归的路人能把剩下的货品买走。突然,他们的注意力被一对男女吸引过去。这对男女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令旁人感到罕见的是女人用一根绳子拉着男人,没错,正是柳如霜拉着白玉楼出门散心了。 柳如霜扯着绳子牵着白玉楼走在街上,街上的行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仿佛在欣赏一对怪物。 “那个女人为什么牵着那个男人啊?” “好像牵着一只狗一样。” “那个男人一定很可怜,搞不好天天被虐待。” “说不定是个贱种,自己愿意呢。” 行人议论的声音传到柳如霜耳边,她生气地朝围观众人大吼,“喂,你们说什么?他被人用了催眠术,我牵着他是怕他去死!” 众人哄笑,嘴上仍不忘嚼舌根子。 “什么催眠术,都没听说过,是什么邪术?” “那男的真可怜。” “被当成狗一样牵着,不想死才怪。” “怕他去死牵着手不就行了吗?” 行人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白玉楼,白玉楼眼前一亮,偷偷盘算着趁机和柳如霜拉近距离。 柳如霜恼羞成怒地指着众人,“你们……真是不可理喻!哼!”她扭头看向白玉楼,柔声安慰,“白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白玉楼可怜巴巴地看着手上的绳子,撇撇嘴抽泣起来,“霜姐,你是不是因为我是杀人犯嫌弃我?” “你说什么呢?”柳如霜骇然失色地驳斥道。 “那你为什么用绳子绑着我,不牵我的手?你一定是嫌弃我是杀人犯,我罪孽深重……”白玉楼声泪俱下。 “我……”柳如霜一时语塞。 “我还是不要活了,你让我死吧……”白玉楼放声大哭。 众人纷纷对白玉楼投以同情的目光。 柳如霜心生不忍,咬了咬牙,把白玉楼手上的绳子解开,直接牵住白玉楼的手,十分仗义地拍拍白玉楼,“我们走,白白。” 白玉楼见柳如霜主动牵起自己的手,极力克制心中的喜悦之情,假装哀痛地点点头,跟着柳如霜离开。 众人仍在交头接耳地议论,仿佛柳如霜和白玉楼的出现给他们百无聊赖的市井生活带来了一丝生气。 天色暗了些,微红的霞光从窗户透进来。陆何欢和应喜对坐在宿舍床边,互相给对方擦跌打药。 “脸上擦这种跌打药能行吗?不科学吧?”陆何欢一脸怀疑。 应喜没好气地白了陆何欢一眼,“怎么不科学,全身都能擦这种药,脸为什么不能?皮肤都是一样的,你别搞歧视啊。” 陆何欢不敢再说什么,沾了点药水为应喜擦脸。 “哎哟,轻点轻点。”应喜痛得龇牙咧嘴。 陆何欢微微皱眉,“你手也重了。” 二人都减小了手上的力度,但又太轻了,轻到好像在互相抚摸对方的脸,屋里飘荡着暧昧的气息。 应喜沾了点药水为陆何欢擦另外一边脸,手伸过来时,陆何欢看着应喜的手微微一怔,不禁陷入回忆。 夜色蒙眬,少时的陆何欢和凌嫣坐在凌嫣家桌边,陆何欢鼻青脸肿,脸上还沾着泥土,一看便知刚打过架。 凌嫣拿着丝帕为陆何欢擦掉脸上的泥巴,陆何欢就势抓住凌嫣的手,凌嫣害羞地低下头。 “何欢,以后你别再为我打架了。”凌嫣抬起头正色道。 陆何欢一脸孩子气地笑笑,“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 凌嫣抽回手,慢慢帮陆何欢擦去脸上的泥土,许久,她才开口。 “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反正我也不往心里去。” “那不行,你和你娘虽然生活清贫,可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被那帮臭小子骂贱骨头!他们再敢说,我还打他们。”陆何欢一脸认真。 “何欢,谢谢你。”凌嫣感动不已。 “你跟我不用说谢谢,保护我未来的夫人是应该的。”陆何欢笑笑,理所当然地说道。 凌嫣害羞地笑笑,伸手用力戳了一下陆何欢的额头,“谁答应要嫁给你了。” “哎哟,疼死了……”陆何欢痛叫。 “没事吧?”凌嫣紧张起来,愧疚地解释道,“我一时忘了你有伤了。” 陆何欢揉揉头,调皮地冲凌嫣眨眨眼睛,“你戳这一下,比他们打得还疼。” 凌嫣心疼地看着陆何欢的额头,“哎呀,这里流血了,你等一下,我去拿药箱帮你包扎。” “不用了,没事。”陆何欢不愿麻烦凌嫣。 “不行,不处理好会感染的。” 凌嫣走到柜子前,从柜子里拿出药箱,来到陆何欢旁边,她拿出消毒药水,认真地帮陆何欢处理伤口。 陆何欢盯着凌嫣,双眼中满是宠溺。 凌嫣拿出纱布,开始帮陆何欢包扎伤口。 陆何欢想起欺负凌嫣的同学,情绪不禁激动起来,“凌嫣,以后有人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饶不了他们!他们就是欺软怕硬,你一直忍让,他们就得寸进尺。” 凌嫣顿了顿,面露难色,“我不是忍让,是不想我娘为我担心。” “你挨欺负你娘才担心,哪个做娘的愿意自己的孩子受欺负呢,所以啊,你过得好你娘才安心。” “何欢,谢……” “诶……”陆何欢截断凌嫣,把手指触在凌嫣的唇上,眉目深注地继续说道:“不许说谢。” 凌嫣笑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知道了,不谢。” 陆何欢满意地笑笑。 不知不觉中,凌嫣帮陆何欢包扎好伤口。凌嫣一脸幸福地摸着陆何欢的额头,但见他头上用纱布系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显得十分滑稽。 凌嫣晶莹的牙齿咬着纤巧的下唇,好不容易才忍住发笑。陆何欢傻傻地盯着凌嫣,恍惚中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凌嫣清悦动人的笑声。 陆何欢愣住,眼前一脸笑意的凌嫣慢慢变成一脸嫌弃的应喜。 应喜不解地摆摆手,“你干吗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陆何欢回过神,摇摇头,一脸伤感,“凌嫣以前也这样帮我擦过脸。” 应喜不屑地撇撇嘴,“又是凌嫣。” 陆何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凌嫣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应喜不耐烦地走下床,“就算她吃苦受罪也是她自找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呀,就不要操那份心了。” 陆何欢愧疚地低下头,“如果当初我没离开,一切可能都不一样了。” “这世上哪有如果。”应喜粗暴地呛声陆何欢。 陆何欢看向应喜,动容地恳求,“应探长,你还是要帮我继续调查凌嫣的案子。” “不行不行,你可别害我了,包署长知道一定扒了我这一身皮!”应喜连连摇头。 “别忘了,当初可是你答应帮我查凌嫣的案子,我才留在警署的。”陆何欢板起脸,盯着应喜。 应喜避开陆何欢直视的目光,局促地搓搓胡子,“那个案子那么久了,而且当事人都找不到,很难查的。” “再难也要查!我不能让凌嫣蒙冤,必须帮她翻案!”陆何欢语气坚决。 “人都找不到了,翻案有什么用?就算你拼尽全力还她清白,她不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何欢见应喜推诿,霍地站起来,一脸严肃地盯着应喜,“应探长,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应喜挠挠头,一声不吭。 “好,那我现在就去辞职。” 陆何欢作势要走,应喜惶然拉住陆何欢的胳膊,放下架子劝阻,“哎哎,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帮我查凌嫣的案子,我为什么要继续帮你破案立功?” “查查查,行了吧?真受不了你这一根筋。”应喜无奈地妥协。 “那我们明天就去查。”陆何欢唯恐应喜说话不算数。 应喜摇摇头,“明天可不行。要上面同意重新调查这件案子,我们才能事半功倍,否则我们拿不到这案子的全部资料,又名不正言不顺,查了也是白查。” “要等到什么时候?”陆何欢心急。 应喜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才开口,“等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确定,不过,你要是真想查就得听我的,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从长计议。” 陆何欢不说话,赌气地坐回床上。 应喜看看陆何欢,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酒,豪爽地朝陆何欢摆摆手,“行了,你的事,哦不,凌嫣的事我放在心上了,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会申请重新调查的。” “这可是你说的。”陆何欢看着应喜。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说的。”应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陆何欢舒心一笑,瞟见应喜手中的酒,“你拿酒干什么?” “小点声。”应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我们今天刚因为喝酒被包署长惩罚!我的脸现在还火辣辣的呢。”陆何欢没想到应喜这么不长记性,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所以才要喝两杯啊。”应喜得意地笑笑。 “你疯啦?被抓到就惨了。” 应喜不以为然地看看床底下,向陆何欢示意,“不被抓到不就行了,来吧。” 陆何欢犹豫着点点头,“有道理。” 应喜跟陆何欢一前一后地钻进床底下,并排趴在床下,头挨着头。 “太脏了吧?有细菌。”洁癖发作的陆何欢抱怨道。 应喜没好气地瞪了陆何欢一眼,“那你出去,我不怕脏,我自己喝。” 陆何欢犹豫了一下,“大不了一会去洗个澡。” 应喜笑笑,分给陆何欢一瓶酒。陆何欢接过酒瓶,二人对饮起来。 陆何欢向应喜摊开手掌,“光喝酒有点单调,你的花生奉献出来吧。” 应喜拍了一下陆何欢的手掌,讥诮地笑笑,“你想都别想,有酒喝就不错了。” “真抠门。”气头上的陆何欢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应喜仿佛惊弓之鸟似的皱起了眉头,“你小点声,被人发现就惨了。” “谁能想到我们会躲在床下喝酒啊?说起来我们为了喝酒也是做出很大的牺牲了。” 应喜转念一想,展颜欢笑,“说的也是,来,喝。” 陆何欢笑笑,和应喜拿着酒瓶对饮起来。 窗外的明月似乎不忍扫了二人的兴,缓缓钻进厚厚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