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感慨着人生的不易,这些年来,他竭尽全力地想要隐瞒住自己的存在,尽量地让自己在父亲和那个兄长哪里成为一个透明人儿,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最终还是痛苦地发现,想要绕过他们,似乎是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成德这片天空之下,他们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光芒无处不在。那怕自己瑟缩在了最偏僻的角落里,光芒的余晖仍然是不可避免地扫到了自己。 这让他感到很挫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模糊化处理,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了。一念及此,对程维不由得心中更是大恨,如果不是此人贪念作崇,自己本可以还隐藏上好长一段时间的。 李泽本来以为程维在得知自己到了武邑城,哪怕是做一做面子上的事情,也该来宅子里拜会一下自己,但他一直等到了天黑,却只等来了程维的一份请柬,明天饷午程维将晏请宾客,主客居然就是那位别驾的公子王明义,县令杨开与自己,都是陪客。 而请客的地点,更是耐人寻味,居然放在了义兴堂总部所在地。 严格意义上来说,义兴堂总部那是李泽的产业,居然在李泽的地盘之上大摇大摆地把自己当主人请客,这就是完全没有把李泽放在眼中,也是要将李泽一棍子打翻的意思在里头了。 李泽冷笑了几声,随手便将这份请柬撕得粉碎,扬手抛开。那里是他的地儿,他想去哪里,还用不着别人下帖子。 原本还想着给这个程维留一点面子的李泽,此刻已经只余下了愤怒。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本来还有一些汤留给你喝,现在连渣滓也不会留给你了。 看着李泽脸沉似水,夏荷小意地走过来安慰道:“爷,为这种人值不得生气来着,一个小丑而已,却容他蹦哒几下,最后一脚踩死得了,现在他蹦得越欢,等到踩死他的时候,不就越是快意吗?” “关键是他这几蹦哒,有可能让我的全盘谋划出现问题,甚至有落空的可能。”坐在池塘边回廊下的李泽恨恨地往把手中没有吃完的点心砸向那些已经枯黄的荷叶,立时便引来了大群的鱼儿追逐。 “这哪里是几个钱的问题呢?” 闻听此言,夏荷也沉默了下来,对于李泽的大计,她才是最为清楚的那一个。 廊下传来了脚步声,李泽回头,便看见屠立春带着孙雷正急步而来。 “那个程维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啦?”看到孙雷,李泽怒极反笑,定然是义兴堂总部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否则这个时候,孙雷就不该出现在他这里。 孙雷苦笑着:“公子,我被程维给轰出来了,不仅是我,还有总部我们的人,都被轰出来了,现在帐房,库房等重要的地界,他已经全部抢走了。” “哈!”李泽伸手一拂,将栏杆上的青瓷小碟扫落进了池塘,咕咚一声溅起了几片水花,下面的鱼儿先是一惊之下四处游散,但片刻之后,却又聚拢了过来,伸着小嘴,贪婪地琢食着水中的点心碎末。 “人才财死,鸟为食亡。”李泽道:“这个程维,大概是想要将我赶尽杀绝了,在他看来,一个别驾公子,一个县令,治死我这个默默无闻的人,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吧?孙雷,他找的什么借口轰你出来的?” “小人反对他在义兴堂总部内设宴,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孙雷道:“他肯定也是料定了我会这样做,所以是带着人来的,他的儿子程奉不是县里的刑曹吗?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公差呢,我一出声反对,他便直接将我叉出来丢出了义兴堂,接着又把我们的其它人都抓了丢了出来。” “他也算是一个行动派了。”李泽淡淡地道:“不过心还是不够狠辣,要是我来办这件事,这个时候就会把你抓进牢房里去,然后诬陷你谋反,连夜一顿大板子下来,逼得你攀诬我为主谋,这样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利用官府地力量将我摁倒在地上,嘿嘿,嘿嘿!” 孙雷闻言一惊,赶紧道:“公子,就算他敢这样做,小人也绝不敢攀诬公子,哪怕被他们打死呢!” “我知道你是一个忠心的。”李泽笑道:“行了,就这样吧,你下去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是吧,我们就去好好地赴这一顿宴席,记得当年我们注资进入义兴堂的时候,就是从哪里开始的,那么,也就从哪里结束吧,也算有始有终。” “是,公子,可是我们在总部的那些帐目,还有日常的流水明细,现在都落在对方的手中,只怕很快那杨开和王明义都会看到,这只会让他们更加眼红从而下定谋夺公子产业的决心。”孙雷有些担心。 “没事儿,该来的避不了,该是我们的跑不了。”李泽挥挥手,“放心的和你的手下去睡你的大头觉吧,明天饷午,精精神神地跟着我去重新接管义兴堂总部。” 看到李泽胸有成竹,一边的屠立春也是神态轻松,孙雷勉强将心往肚子里面放了放,只是这个晚上,真想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大头觉,怕是不可能的了,但愿别做噩梦才好。 而此刻,义兴堂总部之内,程维站在大堂之上,眼神热切地抚摸着面前朱红的大柱子,便像是在看着热恋的情人。 “我程维,终于又回来了。我的义兴堂,谁也夺不走。”抚着柱子,看着中堂之上悬挂着的那龙飞凤舞的义兴堂三个大字,他喃喃地道。 这几年之中,他挂了一个大掌柜的名头,却连这义兴堂都很少来,因为即便来了,那些重要的地方,也根本就不容他进去。只是每年到了年底分红的时候,他才能在这里坐上一坐,喝上几杯酒,然后带着这一年的分红惆怅地回到家中。 “父亲。”程奉大步走了过来。 “帐目都带好了?我们还要马上去见王公子和杨县令呢!”程维看着儿子道。 “父亲,总帐我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 “那就好。”程维道:“从明天起,义兴堂,就又可以重新姓程了。” “父亲,此事还会有反复吗?” “能有什么反复?我只要六成份子,杨县令拿走一成,王公子什么也不干,拿走二成,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程维道:“放心,我与他们已经谈得妥妥贴贴的了。这世上,我就没有见过见到钱不眼开的人!今儿个把义兴堂的总帐拿给他们一看,他们只会更加地下定决心支持我。” “我是担心屠虎!” “屠虎以前不过就是替那李泽跑腿的,现在我们给他一成股,只怕他睡着了都能笑醒,放心吧,已经有人去找他谈了。”程维轻松地从程奉手中接过帐目,“我们走吧,别让他王公子与杨县令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