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犹如朝露,去日苦多,老年犹如苍松,稳而不乱。 贾褒一边煮着茶水,一边听着妹妹贾裕巴拉巴拉的说着,吐沫横飞,眉飞色舞。贾褒叹了口气,不过十岁的年纪,如此思慕男子了,看来这个王戎真的让她上心了。 贾褒将茶水递给贾裕,笑了起来“阿浚啊,你喝点水,看你这般模样,当真是思慕人家了吧?” “姐……”贾裕害羞一笑。 “十岁的年纪,当真是不知羞。” 贾裕低下头“姐……人家……” “罢了罢了,我家阿浚这也算长大了。母亲不在,长姐如母,我不为你打算,谁为你打算?”贾褒端起茶碗,笑了起来“喝完这杯茶,姐带你去街上置办一些物什。” “真的?”贾裕一脸希冀。 “我还能骗你不成?”贾褒怜爱的捏了捏嫡亲妹子的脸蛋,这个阿浚是母亲给自己留下的唯一的亲人了,自己不疼,谁还能疼爱阿浚? 但愿阿浚永远这般天真无邪,不要被世俗的恶劣所污染。可若是阿浚一直这般天真无邪,将来出嫁以后,如何能镇住家里的小妾?只怕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下吧?当真是为娘的辛苦,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贾褒叹了口气,接过丫鬟紫砂递过来的披风,仔细给贾裕系上,边说边关怀道“这开春还是有些春寒料峭,莫要伤了身子。待会一定要跟紧我,莫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姐,就你话多。”贾裕吐了吐舌头娇笑道。 “好了,紫砂,拿暖手铜炉来。” 贾褒拉着贾裕走在街上,看着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还有些在做着祭拜活动,莫不是今天什么节日?贾褒低头对着小妹笑了起来“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般多人?” “姐,你竟然不知道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吗?”贾裕一脸诧异。 “二月初二吗?皇娘送饭,御驾亲耕吗?原来是到了祈祷下雨的时候了。”贾褒了然的点点头。 “姐,为什么二月初二是龙抬头啊?”贾裕有些纳闷。 “二月初二,是根据日月星辰的走位以及二十八星宿而成。这四方有四象,分别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而二月初二正是东方青龙的星宿最亮的时候。古时候,人们会观察到青龙星宿在东方夜空开始出现,先亮出龙的头颅,再亮出龙的咽喉,最后是龙爪。这意味着农耕开始,雨润万物生的季节,万物复苏了。”贾褒揉了揉贾裕的发髻,带着慈爱的笑容。 “姐,什么是龙头啊?怎么看的。”贾裕兴奋的亮起眼睛。 “这东方青龙由七个星宿组成,分别是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状若苍龙,游曳在东方的天空,极其明亮耀人。”贾褒继续笑道“古人的智慧很高,用龙的身体部位来描述。” “角?龙角的意思吗?”贾裕带着好奇。 “是的,角先秦时期的篆体,写的便是一个动物头上角的模样,形同鹿角。”贾褒点点头。 “亢呢?”贾褒好奇的问道。 “亢字的篆体字犹如齐字,家国齐天下的齐。正是突出了咽喉的部位。妹妹,你若是想要引吭高歌,首先要做的是什么?”贾褒歪着脑袋,问道。 “自然是清清嗓门了。”贾裕一副我知道的模样。 “可是这引吭高歌,不止是清嗓门,还要吊着嗓门,拔高声音。而嗓门的位置在哪里?”贾褒笑了起来,问着可爱的妹妹。 “自然是喉咙了啊。”贾裕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好奇“姐姐,难道是角宿先出来,然后是亢宿吗?” “是的。”贾褒看着妹妹似乎立刻顿悟,便笑了起来“现在妹妹知道了?” “只是姐姐,为什么氐是爪子的意思啊?”贾裕更是兴趣盎然的问着。 “妹妹,何谓氏族?为什么人们都叫做氏呢?”贾褒歪着头问道。 “氏?”贾裕带着自信说道“爹爹说过,自古姓和氏不一样,姓是部族,氏是分支,故而氏从姓出,用以区别子孙。夏商周时,男称氏,女称姓。氏也代表着地位高级,有氏者贵,无氏者贱。” “妹妹所言不错,但是秦汉以前,姓和氏用的场合不一样,哪些人可以有姓,哪些人可以有氏,泾渭分明,等级森严。汉朝之后,姓氏不再分。但氏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氏不同者,婚姻不可通。故而氏是地位的象征,对于根源全无作用,不过是个特征罢了。”贾褒淡淡一笑“妹妹可知道,龙和蛇如此相似,区别在哪里吗?” “自然是蛇无爪,龙有爪。”贾裕了然的说道“姐姐……姐姐……姐姐……你是说这个氐就是说它在下面的特征吗?” “妹妹若是见过氏的篆体字,必然会知道,这氏仿若是身体之下伸出的部分,自然是爪的横写加了一捺。”贾褒点了点妹妹的小鼻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说这三个星宿的出现了?只是为什么顺序是头,脖子,爪子,这其他部位呢?”贾裕歪着头还是好奇。 贾褒叹了口气,走到路边一角,拿起地上的树枝,在土地上写了个篆体的龙字,看向贾裕“妹妹,我这字,你看我的一笔行文到底(注:篆体B16009),是什么样子的?” “头,脖子,爪,心房,尾巴。”贾裕纳闷“为什么爪子在头顶上?” “因为氏便是横爪于上。”贾褒解释道。 “姐,为什么非要分清楚心房呢?”贾裕继续问道。 “何为心?篆体字心,便是两个血脉分支下有个口袋,口袋中有个竖杠。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绘出了心的本貌。那么何谓房?父亲应该跟你说过堂、室、房吧?”贾褒笑了起来,给贾裕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 “父亲说过我们的宫室,大堂无门两根柱。父亲还说过堂,通常是行吉凶大礼的地方,不住人。堂的后面是室,住人。室的东西两侧是东房和西房。”贾裕骄傲道“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前堂后室。这室便是主人的居所,居所两侧便是房,故为室的分支罢了。”贾褒笑了笑“心既然有竖杠,则口型位于血脉之后,此为室,室中分东西二房,此为房。故而东方青龙七宿,便是这头,颈,足,房,心,尾,箕了。” “姐姐,我明白这二月二龙抬头的意思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一个箕,这不是簸箕吗?”贾裕眨了眨眼,带着好奇心。 “妹妹,簸箕是不是竹篾编成的?”贾褒笑道。 “是啊。”贾褒又笑道“竹篾变成的簸箕,你觉得它看上去想什么?像不像鱼鳞?难道龙没有鱼鳞吗?” “啊……原来竟是这样。可是姐姐,这个字看不出鱼鳞啊。”贾裕嘟起嘴巴。 “你看这个字呢?我们写的龙字不就带着鱼鳞了吗?这立月,便是头颈足,月便是心房,后面便是尾和鱼鳞了。”贾褒揉了揉贾裕的小脑袋。 “啊,真的呢,姐姐好聪明。”贾裕笑起来。 贾褒拉着贾裕起来,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咱们中华的字本就是象形字,上古仓颉造字,便是画物成字罢了。” “好一句上古仓颉造字,便是化物成字。贾家的嫡长女竟然还懂这造字之说,真是有趣。”王衍摇着扇子,慢吞吞的走到贾褒身边,看了看地上的两个龙字,挑起眉毛“篆体,隶书。有意思。” “不知琅琊王家的公子来这里做什么?”贾褒把贾裕拉到身后。 贾裕看了一眼面若美玉的公子,这便是犹如谪仙的王衍吗?看这个玉拂尘就知道是他了。果然是人伟岸飒爽,俊秀迷人,粉面朱玉,见之不忘。 “怎么?只许你带着妹妹出来买豆子,不允许我出来买豆子?二月二,炒蝎子爪(既炒的黄豆),大娘婶子给一把。这可是金豆开花的日子啊,咋不能出来跟大娘要一把?”王衍扑哧一笑。 “果然是琅琊齐地的风俗。”贾褒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王衍看着贾褒打算离开,伸出手,拦住贾褒的去路,逼得贾褒不得不抬起头看向王衍,有些厌恶。 “我上次跟你说的沉木,你想好了吗?”王衍笑道。 贾褒看了王衍一眼,想也不想的往前走去,却被王衍再次拦住“你可想好,这个可是难得的机会。据我所知,你已经鼓动你的父亲去了一趟司马府,若是我对局势把握准确的话,迟则月余,快则数日,便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吧?若是这变化一出,不出几年便是这紫微星移位了吧?” 贾褒眯起眼睛,看着王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听着他对星象和时局的把握,终于开口询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问你想清楚没有。”王衍呲牙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为什么非要是我?”贾褒很是不解。 “因为你是难得看得懂我眼色的人,也是难得能理解时局透彻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怎能放过?”王衍笑了起来,说的大实话,也说得贾褒心中一怒。 “原来我在你的心里不过是一个察言观色的丫头罢了,既然如此,你挑选一个机灵能干的端水丫头,也是能满足心愿的,何必是我?”贾褒冷哼,推开王衍。 王衍自信的站在贾褒身后,笑了起来“相信我,一个月之后你一定会找我的。” 贾褒回头瞪了王衍一眼,扭过头去,一言不发的拉着贾裕快步走开。 贾裕边走边纳闷“姐姐,你怎么跟琅琊王家的公子这般冷情啊,他那么热情,你这么做好吗?” “闭嘴!”贾褒拉下脸来,难得的生气。 “姐……你怎么了?”贾裕一脸纳闷。 “阿浚,以后远离这种人,知道吗?他这种人,无利不起早,若是笑脸迎人,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此乃非奸即盗之辈,离得越远越好。”贾褒严厉的说道。 “哦……阿浚知道了,姐。”贾裕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阿浚,姐姐刚才凶了点,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担心罢了。”贾褒看了看后面,发现再无王衍的身影,停了下来,叹气道。 “姐,我知道。”贾裕扁了扁嘴巴,说道。 “傻丫头。”贾褒揉了揉贾裕的发顶。 “傻丫头?若说她是傻丫头,你又是什么?两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司马炎站在贾褒的前方,司马攸则是拿着风车看向贾褒。 司马攸一看贾褒的眼神,立刻收齐了风车,跟做贼一样的,脸色红扑扑的,带着羞涩和燥热。心下则是悔恨不已,怎么今天二月初二能遇到阿荃?还让阿荃看着自己小孩子心性,当真是丢人。司马攸咬着嘴唇,很是担心的偷看贾褒一眼。 贾褒笑了笑,看向贾裕,带着宠溺“看来司马四少给我妹妹准备了礼物,阿浚啊,你不喜欢风车吗?” 司马炎脸色一变,这般为桃符解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