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日,天子刘宏驾临明光殿,明光殿是尚书奏事的之所,尚书令卢植将洛阳令徐循的“奏请嘉奖义商刘宇疏”呈到了天子刘宏面前。 刘宏览奏章后大喜,道:“这个刘宇是长沙定王之后,与朕同族,他所做的蒸饼朕十分喜欢,还专门赐下‘蒸饼极佳’四字。没想到他能不为利益所动,推己及人,做出此等仁善之举,真不愧‘义商’二字。” 放下奏章,刘宏兴奋地在殿中踱了几步,道:“卢卿家,你看朕应该如何赏他?这个刘宇年纪还轻,封他官职似有不妥,赐些金银布帛以示奖励?” 卢植躬身道:“万岁,臣以为皆不可。” 刘宏怫然不悦,道:“为何?刘宇此等善行难道不应嘉奖吗?卢卿不是一时劝说朕奖励善行,转化民风吗?” 卢植道:“臣以为有二不可。一是刘宇年仅十五岁,尚未束发成年,万岁对其已有赐匾殊荣,若再加赏恐揠苗助长,欲速不达。万岁若有惜才之心,可命其潜心读书,将来或可为朝庭栋梁;其二,刘宇乃是万岁族人,万岁若是恩赏他,臣恐天下人会说万岁优待族亲,纵是无私也变成有私了。” 刘宏勃然怒道:“难道朕的族亲便不能封赏吗?岂有此理!” 卢植苦口婆心地劝道:“万岁,前几日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以讨张角功封为列侯,朝野议论纷纷,皆以为万岁封赏不公,沙场征战伤亡的将士更是怨气很大。此时若要封赏刘宇,恐越招人物议,反伤了万岁爱惜他的本意。” 刘宏讪讪地道:“昔日高祖有功人功狗之说,张让几人虽然没有上沙场杀敌,但有运筹帷幄、派遣粮草之功,世人无知,哪里知道他们的功劳。” 卢植没有作声,沉默以对。 刘宏明白卢植的意思,拂袖而起,叹道:“朕纵贵为天子,亦不能为所欲为,憾甚。”说罢,扬长而去,也不再提封赏之事。 午时用膳,御厨照例上了一盘蒸饼。刘宏看到蒸饼面皮晶莹剔透、玲珑可爱,想起明光殿卢植的奏对来,道:“召孙青觐见。” 在宫中做了一个月的蒸饼厨头,孙青已经习惯了宫中规矩,面圣也有好几次了。什么事情习惯了便习以为常,向天子跪拜行礼有模有样。 刘宏问道:“孙青,朕问你,今日蒸饼面皮为何晶莹剔透,一眼就看到里面馅料,这也是麦粉所制吗?可是刘宇新教的方法?” “回万岁,正是公子所授。此面皮是将麦粉反复揉搓沉淀后所制,需多耗些时间,多花些心力。”孙青答道。 刘宏点点头,问道:“你可知道你原来的主家有了‘义商’美名?” 孙青道:“臣自入宫以来就再没有出过宫,不知公子现状。不过宇公子为人心地善良,怜贫爱幼,微臣原本只是顺风马行的马伕,曾与宇公子在一起劳作。后来宇公子想出做蒸饼的法子,便将微臣和另一人请去帮他卖蒸饼。后来,万岁有召,公子又举荐臣入宫服伺万岁,公子对臣有大恩。” 刘宏叹道:“都说富易交,贵易妻,刘宇能不忘贫贱之交实属难得。孙青,你入宫也有月余了,朕准备你明日出宫,回蒸饼铺看看,也算是衣锦还乡,顺道也去看看你家公子。” 孙青磕头谢恩,迟疑地道:“臣走了,万岁想吃蒸饼怎么办,要不等臣做完午膳后再出宫吧,臣再在晚膳之前再赶回来,这样就不耽误了。” 刘宏感慨地笑道:“由小见大,一个厨子能牢记自己的本份,时刻不忘为朕做蒸饼,这便是最大的忠心,比起朝中那些满口忠君爱国、仁义道德的大臣们就强上不少。你尽管放心去,朕也不用餐餐吃蒸饼,你且歇一天。孙青,你见到你家公子替朕传话,他做事的朕很喜欢,让他好生读书,将来等他成年,朕要重用他为国效力。” 孙青磕头谢恩。 刘宏又道:“朕既让你衣锦还乡,总得有些赏赐。传旨,赐孙青二百石官袍一袭,钱三千,车马鼓乐送孙青回归。” ………… 未时不到,蒸饼铺卖完了包子收摊,留下两人看守店铺,其他人都回了住处。 租的宅院有三进,除了最里面三层的高楼外,还有二十多间房屋,都住了人。三层的高楼刘宇住了顶层,顾明住在二层,杜平住在最底层。 第二进院落住了赵叔等几家人。东边五间屋住着赵叔(采买,计账等)和赵婶(卖包子)带着儿子(赵学,和面、拌馅等)、女婿一家(女儿赵叶包包子、女婿吕良挑担卖包子和一双儿女),西边则是吴婶一家人(吴婶,卖包子,吴婶丈夫吴堂,和面、拌馅等,儿子吴强挑担叫卖,儿媳帮着包包子)、女儿吴兰一家(吴兰夫妻包包子)四口人,赵叔的侄子赵清一家(赵清夫妻切菜、洗菜)和剩下的人住在前院十余家屋中。 卖包子要起早,下午和晚间刘宇从不管束。赵婶和余婶吃罢午饭,商量着去南市买些东西,搬到这住处,很多东西不便从家里拿来,这里离南市不远,正好逛逛街。 一说逛街,妇人们立时来了精神,你也要去我也想走,孩子们则哭闹着要跟去玩耍,小半个时辰过去,五六个妇人带着四个小孩,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地总算要出门了。 鼓乐声中,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在门前停下,这是官车。众妇人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怎么有官车来到门前,是哪个官爷来拜访公子吗? 一个身穿黑袍,腰佩黄色绶带的官员下了车,站在门前冲众人微笑。余婶看得眼熟,一时不敢相认。只见那人笑着开口道:“赵家的,怎么不认识我了,你们这是要上哪去啊?” 一开口,大伙立时知道没认错了。赵婶惊叫道:“张大哥,是你吗?这才隔了一个月,我都认不出你来了,啧啧,比以前你可是年轻了许多,难怪都说人靠衣妆,张大哥这一打扮跟个小伙差不多。” 孙青头戴青帻巾,身穿崭新的黑袍,以前杂乱的头发、胡子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的风霜色也洗刷了不少,跟以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张大哥,你这是做官了。”吴婶羡慕地道。吴婶眼尖,一眼就瞄到了孙青腰间的黄绶带,虽然不知道黄带带是多大的官,但她见过乡里的有秩也有这样的带子,里面还有官印吧。 孙青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绶带,略带几分得意地道:“天子封了我做厨头,秩二百石。” “二百石,那不是比有秩还大?”、“张大哥,听说宫里连地面都是金子做的,你有没有抠点回来”、“张哥,你见过万岁爷吗,他是不是跟白马寺的佛像一样?”,妇人们围着孙青,七嘴八舌地问道。 赵叶伸手摸了摸孙青身上的衣服,羡慕地道:“这料子真滑,穿到身上真舒服。” 孙青是官人了,赵婶敬畏地问道:“张大哥,你来找我家老赵吗?他在屋呢,昨晚上还念叨你呢,快进屋啊,一个月不见怎么生分了。” 孙青笑道:“公子在家吗?我奉天子旨意传几句话给公子,等见过公子后我再找老赵说话。” “在,在”,吴婶抢先答道:“我领张大哥你去。” 众人听到孙青是奉天子旨意前来传话,一个个羡慕得紧,想跟着看热闹又担心天子旨意不是普通人能听的,叽叽喳喳地站在廊下议论着,谁也无心去逛南市了。 三楼,孙青把天子刘宏的话转述给了刘宇。刘宇微笑不语,自己这番筹谋惊动了天子,打着天子看重的旗号,接下来的路好走了许多,。 与孙青闲话几句,问了问他在宫中的情况,孙青下楼来到院中,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好好虚荣了一回。一个时辰后,鼓乐声再次响起,孙青上车回宫,留下一院子的羡慕和议论。 晚间,赵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对着丈夫嘀咕孙青命好,埋怨赵庆手不如孙青巧,捏个包子都捏不好,要不然他先投在公子门下,又更得公子看重,这进宫的机会怎么会落到孙青头上,不然这二百石的大官就是自家的了。 赵庆冷哼道:“妇人家长发长见识短,进宫做事,你以为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照我说还不如跟在公子身边舒服。再说孙青今天来做什么?替天子传话给公子,说明天子都知道公子了,公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公子是个念旧情的人,我们这些人跟在公子身边做事,只要把事情做好,将来未必比孙青差。” 赵婶想了想,点头道:“是这理。不过张大哥如今是个官了,我看他收拾一下看上去比你还年轻,要不我替他说门亲吧。” 赵庆拍了一下赵婶的屁股,笑道:“这才是你老娘们该干的正事,咱乡里叶寡妇就不错,等下回孙青回来跟他说说。” 赵婶吃味道:“叶寡妇,那个骚娘们,你是不是自己看上她了。” 赵庆感到头痛,这事无法分辨,越辩越乱,只好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跟我妹子他们,还有几个孩子把道理说清楚,让他们不要起什么歪心思,认为孙青是抢了我的机会,要是坏了公子的事,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对于自家公子的手段,赵庆佩服得五体投地,跟着这样一位前程远大的公子,他满怀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