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早起的钟启明,却因醉酒扰乱了生物钟,他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眼瞅着就要迟到。原本注重形象的他,一翻身跳下床,胡乱往身上套衣服,冲到卫生间囫囵抹了一把脸,趿拉着鞋,抓了手提包冲出大门。 钟启明一边跑,一边反手提鞋跟,好不容易才穿好鞋子,却感觉脚放在鞋里很不舒服,低头一看,才发现,匆忙中,居然忘了穿袜子。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只好作罢,忍受着不修边幅的自己。 骑着自行车飞奔在路上,钟启明才依稀记起来,家里的气氛很是怪异,老爸似乎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而卧室的门,依旧紧闭。以往,钟启明到点儿没起床,老妈会敲门,把他喊醒,等他收拾好走出卧室,香喷喷的早饭已经摆在桌子上,然而,今天,整个家仿佛失去了生机。 转眼到了医院门口,钟启明把家中琐事丢到一边,从车棚往住院部飞奔,今天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钟启明所过之处,惹来不少诧异的目光,随处可见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钟大夫今儿怎么了?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你发现没,钟大夫连袜子都没穿!真是不敢想象啊!” “人靠衣装马靠鞍,再英俊潇洒的男人,不拾掇,也是惨不忍睹!” “应该跟昨天未婚妻捉奸的事情有关吧?他昨晚保不齐在家跪搓衣板呢!男人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别看平日里冠冕堂皇,实则,个个是衣冠禽兽,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你能不能嘴上积点儿德?钟大夫招你惹你了?” 钟启明冲破纷纷扬扬的流言战线,安全抵达办公室,抬手看表,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一刻钟。 从钟启明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小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手术准备工作怎样了?”钟启明一边换工作服,一边侧脸看着小王,发现他表情奇怪,问道:“小王,你是呆了,还是傻了?我脸上又没花,老盯着我看啥!” “比有花还好看呢!”小王嘴里嘟囔了一句,钟启明皱了一下眉头:“别废话了,手术要紧,咱们这一天到晚,就跟打仗似的,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我去病房看看。”小王与钟启明擦肩而过,闻到钟启明的身上,散发着浓烈、刺鼻的酒精味,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小王神色忧虑的走在走廊上,心想:作为主刀大夫,术前大量饮酒是大忌,酒精不仅会麻痹神经,让反应变得迟钝,还会让手上不稳,拿捏不准下刀的力度。一向业务精进,严于律己的钟老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小王清楚,一台大手术,准备工作不容易,更何况,像钟启明这样技术过硬,名声在外的名医,每一台手术,都是不可更改的;他的时间近乎排得满满当当,取消了手术,想要再排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矛盾重重,小王在是否提醒钟启明这件事上犹豫不决,最终,他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守口如瓶,不让任何人知道钟启明上手术台前满身酒气。 小王认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来医院第一天起,就跟着钟启明,打心眼里把他当作自己的老师;他对钟启明的技术毫不质疑,相信他在任何时候,都是最棒的。 …… 进入手术室的时候,钟启明感觉脑袋有些沉闷,深知体内的酒精还未完全挥发。他摇了摇头,穿上手术服,冷峻的走到洗手池边,开始认真仔细的洗手、消毒。 手术台边,钟启明低沉的声音从口罩下飘出来:“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手术了!” 钟启明的目光从帽沿下、口罩上方投递出来,落在患者蒙着白布单的身上,庄重的说:“大家注意,手术开始!” 手术刀快速递到钟启明的手上,安静的手术室里,顿时响起皮肤、脂肪被层层划破的声音,随着刀口层层深入,钟启明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站在一旁当助手的小王,忧心忡忡的望了望钟启明,心中为他祈祷、鼓劲儿:加油,钟老师,你一定没问题,你永远是最棒、最好的大夫! 哧―― 一股鲜血如注般喷向空中,钟启明的脸上洒满了血迹,他的声音低沉急促:“止血钳、纱布――” 止血钳顷刻间递到钟启明的手上,钟启明感觉自己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也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用止血钳夹住误划破的血管,快速用纱布攒拭血液,心中愧疚不已。 出血止住,当手术工作面清楚、干净的出现在钟启明的视线里时,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驱赶内心的心魔,集中精力,继续手术。 钟启明的内心后怕不已,差一点儿因为自己的过失,剥夺了患者生的希望,差一点儿成为刽子手,谋杀了一条人命。 手术时间比预计的拖延了近两小时,钟启明和同僚们奋战了十余小时之后,手术结束,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休息室,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怔怔的发呆。 尽管,通过努力,挽回了患者的生命,可,钟启明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纵然没有人指责他,他也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钟启明的内心痛苦不堪,自从选择了医学这条道路之后,鲜血见多了,可,唯有这一次,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小王走过来,轻轻的将手搭在钟启明的肩头,关切的问道:“钟老师,您没事儿吧?” “没――我没事!”钟启明抬眼望着小王,内心极其复杂。 旁无他人的时候,小王一直称呼钟启明为钟老师,可,这一刻,钟启明深感愧对这个称呼,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做他的老师;本该领着他做一名救死扶伤、一心为民的好大夫,却无形中当了反面教材。一想起这些,钟启明就觉得无地自容。 “钟老师,出去吧,又过了饭点儿了,患者的生命重要,咱们的身体也很重要!”小王想要像平常那样说话,却怎样也做不到。 钟启明是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从小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他能够看得出来,自己内心的那点儿秘密,已经被他窥破。他抬眼注视着他:“没错,只有保重身体,才能更好的为患者服务!小王,你不要再喊我钟老师,我愧不敢当!” “钟老师,您别这么说,在我的心里,您永远是值得我敬重的好老师!”小王内心忐忑不安,钟启明起身,凄然一笑:“走吧,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