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吵过了、闹过了、哭过了,静下心来商量对策,钟启明不能再按照自己的性子来行事,要知道,这一次医疗事故,早已不再是他自己的事情,牵扯面极广,如若,他站出来认罪伏法,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别说钟继忠和秦芳,不会眼睁睁看着钟启明毁了自己,断了自个儿前路;方齐山也不会允许他毁掉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能熬到今天这个位置,有这样傲人的成绩,属实不容易;还有卫生局的头头脑脑,层层下来的压力;钟启明只要胆敢擅作主张,都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钟继忠和秦芳保持一致意见,催促钟启明再度离家出走,无论他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呆在家里;理由很充分――该回避的时候,就得规避。 钟启明坚决不同意,他说:“爸、妈,我保证呆在家里不出门,绝不乱来,请你们让我留下,我不能当逃兵!” “不行,以防万一,你必须离开!”钟继忠斩钉截铁,没有回旋的余地;平日里,家里大事小情都由秦芳拍板,今天,他做了一回十足的男人。 秦芳接过话茬,苦口婆心:“启明,这个时候,你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绝不能犯浑,更不能意气用事!你想过没,你倒贴钱给病人看病,只换来一路不咸不淡的谢谢,可你若是出了事,他们会要了你的命;你处在困境中时,有谁会站出来,替你说句公道话?医闹事件屡见不鲜,有几个迎难而上的大夫,是落下了好下场的?” “妈,现在是法制社会,谁的责任谁承担,责任在我,我就该挺身而出,正视一切,而不是选择懦弱的逃避!”钟启明油盐不进,着实让钟继忠和秦芳头疼,钟继忠厉声喝道:“钟启明,你咋就好话歹话听不进去,四季豆油盐不进呢?你少逞英雄,挺着身子堵枪眼儿,你可别忘了,你并不只属于你自己,你还属于我和你妈!” “……” 语言能力跟智商高低、文化层次没有丝毫关系,钟启明孤立无援,凭借一张嘴,又怎能抵得过父母两张嘴轮番攻击?更何况,平日里不太发表意见的父亲,今天也跟机关枪似的,一梭梭发射出子弹。 钟启明不再回嘴,钟继忠和秦芳逮空喘两口气,搞不好,会是持久战,最终哪一方获胜,尚未可以。 半晌之后,秦芳的语速放慢,声音放柔,哽噎道:“启明,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忍心看你毁了自己?听话啊!爸妈都老了,你若是出点啥事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钟启明鼻子酸溜溜的,回国以来,总是按着自己的性子行事,这几年,时常将工资倒贴给穷困的病人垫付医药费,从未给家里上缴过一分钱;回想起来,上班了,还是父母养着自己。 父母护儿心切,有错吗?钟启明刚正不阿,坚持做人的原则,有错吗?从各自的角度出发,恐怕都没错;那么,到底是谁错了,总不至于是丢掉性命的患者吧? 钟启明缓缓地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为了他,一夜平添许多白发、皱纹的双亲。自古忠孝难两全,该如何选择,钟启明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启明,你不要难过……放宽心,我们是大夫,大夫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既非圣人,又怎会无错?”秦芳的话,再次令钟启明的心震颤,他在心中哀叹:好一个既非圣人,又怎会无错! 白天战斗到黑夜,钟继忠和秦芳也未能收服钟启明,统一战线,各自在身心疲惫中进入浅睡眠;就连平日上床就打呼噜,睡得死沉的钟继忠,也变成了惊弓之鸟,稍有一点儿动静,就被惊醒。 …… 次日清早,钟继忠和秦芳起得很早,钟启明蜷在被窝里,一直到大中午,也没起来走出卧室。 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秦芳的心里咯噔一声,惶惑不安的看向钟继忠:“会是谁?” “我哪儿知道,开了门不就知道了!”钟继忠站起来准备去开门,秦芳一把拉住他:“别,先弄清楚身份再说,万一是死者家属呢?” “怎么可能,处理事情自然是去医院,人家跑家里来干啥?”秦芳眉头紧皱,白了钟继忠一眼:“那可没准儿,人心隔肚皮,说不定,人家来抓当事人呢?” “哪儿有那么玄乎!家属又不是公安局的人,闲着没事干,跑来抓人?他们不过是趁机发一笔横财吧了!我看过那老头儿的病历,即便没出这档子事,他也活不了多久!”正当钟继忠和秦芳争执不下,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章泠泠的声音:“秦阿姨,是我!” “死丫头,吓死我了!”秦芳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走过去拉开门,章泠泠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说道:“阿姨,我怕您忙得顾不上买菜,顺路带了一些!” “哎呀呀,泠泠,你想得可真周到,快进来!”秦芳拉章泠泠进屋,瞅了一眼门外空荡无人的楼道,赶紧关上门。 患难见真情,到了这个时候,章泠泠还能往家跑,着实让钟继忠刮目相看;他一改往日的冷淡,热情的接过章泠泠手中的东西,道:“泠泠,快坐,拎着这么些东西上楼,累坏了吧?” “叔叔,我不累!”章泠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着违心的话,眼睛四下里寻找钟启明的身影。 秦芳看到章泠泠那副模样,抬眼望着钟启明卧室的方向,没好气的说:“还窝在屋里,爬四脚山呢!” “阿姨,启明压力挺大的,你们别再逼他!”章泠泠的话,令秦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倒是不想逼他,可是,好好跟他说话,他不听有啥法子?” “启明是个明白人,他会想明白的!”秦芳拉着章泠泠坐在沙发上,表情异常认真:“泠泠,阿姨求你一件事?” “什么求不求的,您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得妥妥贴贴!”章泠泠的态度令秦芳满意,她说:“你陪启明出去玩儿一阵子?” “去哪儿?”章泠泠内心欣喜不已,秦芳回道:“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待在滨江就行!” “我倒是没问题,可是,启明他能愿意吗?”章泠泠的心中忐忑不安,她没有把握能说服钟启明。 “愿不愿意,由不得他,咱们这么做,都是为他好!”秦芳的话,无形中将章泠泠拖上了船,从此同在一条船上。 “阿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只要是为启明好,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陪着他!”见章泠泠表了决心,秦芳道:“只要你乐意,剩下的瞧我的!” 章泠泠满心欢喜,有了阳城的那一次,如今又遇到了这绝好的机会,巩固一下,钟启明便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她的老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