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美放心不下家中老小,狠下心,将王喜贵独自留在滨江继续治疗,拿着赔偿金,强行带着王凡返回黑河村。 一路上,李春美的心中都忐忑不安,不知道回家后该怎样向公爹交代,她这种要钱不要人的绝情做法,会不会惹来亲朋四邻的指责和唾骂? 李春美心想:哪怕世上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没良心、心肠硬,我认了;可,谁又会晓得我内心的苦衷?以王喜贵目前的状况,回到黑河村山上,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把他独自放在滨江,至少他还有一口气,还活着―― 王凡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他可以冲着出言不逊的总包单位代表大打出手,捍卫父亲该享受的权利;却对母亲把父亲推给沈妍冰的做法,无法理解。 在王凡看来,无论父亲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应该由自家人照顾,把他丢给旁人,等于是抛弃了他;他觉得母亲千般好,却在这件事上大错特错;势必会招来千夫指、万人骂。 王凡努力的做母亲的思想工作,以便能让他继续留在滨江,一方面,他可以继续上班赚钱,贴补家用,一家人不至于坐吃山空;另一方面,他可以抽空常常去看看父亲,照顾照顾他。 然而,王凡拧不过母亲的寻死觅活,终归不情不愿的跟着她,踏上了返家的旅途。母亲叮嘱他,回去暂时不要跟爷爷和弟弟妹妹们说出真相,王凡不予接受,气愤的指责母亲:“纸包不知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恐怕,还没等咱到家,我爸的事儿,在那巴掌大的地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妈,你在隐瞒什么?隐瞒你贪图钱财,撇下我爸不管的事实?” 李春美揪心疼痛,气得牙痒痒,愤怒的瞪着王凡,手掌举在空中又放下来,叹了一口气,含泪望着王凡:“你妈在你眼里,就是那种钻进钱眼儿里的人?” “我看差不多!”王凡的态度令李春美绝望,可她必须咬牙咽下所有的痛苦、委屈、指责、谩骂。 …… 历经了长途跋涉,李春美和王凡终于走上了回家的羊肠小道,她的脚步沉重,完全拖不动身体;挎包里的钱,犹如磐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有了这些钱,包括王凡在内,孩子们到了入学年龄,都可以去上学;有了这些钱,公爹的病可以彻底治好;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也不再舍不得买药;有了这些钱,也不用再为各项人情支出犯愁。 即便是有这么多好处,可,李春美却失去了嘘寒问暖的丈夫,孩子们失去了疼爱他们的父亲;公爹失去了陪他喝酒聊天、孝敬他的儿子。家庭的顶梁柱塌了,所有的担子真正的扛在了她一个人的肩头。 李春美不知道,踏进家门将面临什么,公爹、初懂人事的****,是否会如王凡一样,完全不理解她的做法,把她当做贪图钱财的坏女人。 爬到半山腰,抬头就能看到自家破败的院墙,李春美的心怦怦直跳,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她惧怕踏进院门,面对年迈的公爹。 距离家越近,王凡的脚步就越快,李春美焦急的在后面喊道:“凡儿――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王凡不搭理母亲,索性撒丫子跑了,李春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扯着喉咙喊道:“凡儿,到屋里别乱说话,当心吓到你爷爷!” …… 王凡一改以往在院墙外就扯着嗓子大喊的习惯,悄无声息的跨进院门,院子里,弟弟妹妹们在嬉笑打闹,见到大哥回来了,一窝蜂围上去,七嘴八舌:“大哥,你咋回来了?” “大哥――” “大哥,我好想你!”幺妹子抱着王凡的腿,抬头怔怔的望着她。 爷爷听到声音,提着木桶从猪圈里出来,眯着眼睛望着王凡:“凡儿,大孙子,你咋回来啦?” “爷爷――”王凡喊了一声,终是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爷爷将木桶杵在地上,颤巍巍的走向王凡,一脸的褶皱挤在一堆,犹如枯死的老树皮;王凡迎了上去,扑进爷爷的怀里,失声痛哭。 爷爷拍打着王凡的后背,颤声问道:“凡儿,你这是咋滴啦?你妈、你爸呢?” 王凡只顾哭,也不说话,爷爷急得直跺脚:“你这孩子,到底是咋滴了嘛?别光顾着哭,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 李春美走到院墙外,听到王凡的哭声,心中一紧,心想:完了,瞒不过去了! 李春美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靠近家门口,单脚脚跨进院门的瞬间,已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孩子们见到母亲回来了,一窝蜂扑向她,叽叽喳喳的喊着:“妈妈――妈妈――” “春美――你咋就回来了?不是去给沈姑娘伺候月子了吗?凡儿这是咋了?”老翁焦心的望着李春美,李春美另一只脚跨过门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汪汪的望着老人:“爹――我对不住您老人家――” 老翁急火攻心,身体不由得颤抖,若不是王凡抱着他,一定当场跌倒在地上,他抬手指着李春美,低头盯着王凡:“凡儿,去把你妈扶起来,有话咱们进屋说!” “我不去――我没有她这样的妈――”王凡面容僵直,站在原地,犟着不动,爷爷抬手在他的脑门上狠狠的敲了一下,怒喝道:“小兔崽子,你咋说话呢?不管咋样,她都是你妈,没有她,哪儿来的你?你若是胆敢再不说人话,我第一个不饶你!” “爷爷――您别光顾着怪我,您若是晓得了她都做了什么,指定会觉得我做得对!”王凡的话,令老人一头雾水,心中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他心想:这母子俩莫名其妙都回来了,我儿喜贵人呢?莫不是出了啥大事? “爹,您别为难凡儿,都是我的错――我,我把实情告诉您――”李春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在几个孩子的簇拥下,艰难的朝堂屋走去。 老翁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小崽子,都玩儿去!” 四个孩子吓了一大跳,立在原地,怔怔的望着爷爷,幺妹子咧开嘴,哇哇大哭。 为了监督母亲实话实说,王凡搀扶着爷爷走进堂屋,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边。扑通一声,李春美又跪在堂屋中央的地上,声泪俱下:“爹,喜贵出事儿了,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我――” “醒不过来是啥意思?人没了?”老人家老泪纵横,声音颤抖。 李春美抽噎着,无法继续说下去,王凡吸溜了一下鼻子,接话道:“爷爷,我来说!我爸人还在,就是一直睡着不睁眼,大夫说――他、他可能就这么睡一辈子――我妈她只要钱,不要我爸,把他推给沈阿姨了――呜呜呜――” “什么?造孽哦――春美,你咋这么糊涂――我儿喜贵是咋对你的,他落难了,你就不要他了?唉――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老人家的身体摇摇晃晃,一把老骨头,仿佛顷刻间就要散架。 “爹――我也是不得已啊――”李春美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