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打雷不下雨的教育方式,对孩子是百害无一益的,沈妍冰横下一条心,挥动鸡毛掸子,落在沈浩然的身上;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可,沈妍冰必须用这样的方法,让沈浩然长记性,不再犯相同的错误。 尽管,沈妍冰也清楚,沈浩然渴望父爱,并没有错;错的是她这个母亲,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让他不能跟其他孩子一样,享受父母疼爱的健全的幸福;但是,为了避免让他受到伤害,她必须将他和闫旭东隔离,哪怕,他们的的确确是父子。 都说时间能够抚平创伤,让人遗忘某些人的可恶,铭记他的好;沈妍冰却无法忘却闫旭东曾经带给她的伤害;这种伤害,并未随时间流逝淡去,再碰面时,依旧刻骨铭心;且,这种伤害,大有可能蔓延到儿子沈浩然的身上;她又怎能无动于衷、听之任之。 沈妍冰从不相信,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能彻底弃恶从善,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那么,她又怎会相信,闫旭东处心积虑的接近,没有夹杂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挨了鸡毛掸子的沈浩然哭得肝肠寸断,毕竟是大娘一手一脚带大的孩子,她哪儿能坐视不理,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抓住落下来的鸡毛掸子,板着脸:“小冰,心中有再多的怨气,也不能冲孩子发泄,浩然还那么小,他懂什么?我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你要这么教训他……你要打,你就打我,是我平日里没有把他带好、教好;心中有气,你就冲我撒,我绝无半句怨言!” “干妈,您怎么能阻止我教育孩子?慈母多败儿!”沈妍冰避开了大娘的身子,鸡毛掸子从缝隙里再次落在沈浩然的身上,她厉声质问:“沈浩然,你错了没?” “呜呜呜――我错了……”沈浩然呜呜咽咽,泪眼汪汪的望着沈妍冰,那目光楚楚可怜,刺得她的心生痛,阵阵抽搐;她深吸了一口气,追问道:“你错在哪里?往后该怎么做?” 沈浩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沈妍冰手中的鸡毛掸子再次高高举起,大娘忍无可忍,一把拽住鸡毛掸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夺过来握在手里:“小冰,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心头,你这又是何苦?你若是再没完没了,那就打我!” 大娘说着话,挥舞着鸡毛掸子打在自己身上,沈妍冰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心急如焚的捉住她的手,脱口而出:“干妈,难道您忘了您的儿子――范强了么,难不成,您想让浩然长大了跟他一样?” 大娘如被点穴,怔怔的望着沈妍冰,半晌,鸡毛掸子从她的手掌心脱离,跌落到地面上;她一脸疼痛,落寞的拖着倦怠的步子,走向卧室。 沈妍冰望着大娘的背影,内心自责不已,痛骂自己,怎么一着急就口无遮掩,说出这番话,刺痛老人的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孩子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终归都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疙瘩,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又怎会不想不念不疼? “妈妈……我错了,我不该告诉老师……那个叔叔是我的爸爸……”沈浩然从哭腔中飘出来的话语,将沈妍冰的视线从大娘的身影上拉回来,她满目疼痛的注视着他,尚未有所回应,他的啜泣声又灌入她的耳廓:“妈妈……我要爸爸,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为什么我没有?我的爸爸到底在哪里……呜呜呜……” 沈妍冰的心顷刻间拧成了麻花,不由得反思,这么些年,她拼手抵足的与命运抗争,对身边关爱她的男人排斥、拒绝,完全是出于对儿子沈浩然的保护;他不愿意让他生活在一个重组的家庭之中,生活在继父的阴影之下;如今看来,这些谨小慎微的呵护,貌似是错误的,并未能使得浩然幼小的心灵得以安宁;反而,让他在缺失父爱的家庭氛围中,越走越远,越来越渴望雄性的爱的补缺。 沈妍冰缓缓地蹲下,一把将沈浩然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无语凝噎,泪水悄无声息的滚落而下,浸入他浓密的发丝间。 …… 卧室里,大娘斜坐在床头,不停的抹着奔涌而出的泪水,若不是沈妍冰突然提及,她都差一点儿忘记了,还有范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此时此刻,大娘心如刀割,无比自责,心想:小冰说的没错,都是我这当妈的不好,没有教育好儿子,才让他变得那般没有人性……我有罪,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吃香的喝辣的,跟着小冰过好日子?我儿范强……他此刻在哪里,有衣穿、有饭吃么……他有没有改邪归正,还是已经自生自灭…… 越想越悲痛,大娘强压着哭声,任由泪水悄无声息的奔流,实在憋得难受,她抬起握紧拳头的手,一拳一拳,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胸口。 沈妍冰将沈浩然抱到沙发上,叮嘱道:“浩然,你自个儿玩儿会儿,妈妈去哄哄姥姥;犯了错误,就得勇于承认,妈妈犯了错误,也得跟姥姥道歉,明白吗?” “嗯,明白!”沈浩然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用力点头。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沈妍冰站起身,摸摸沈浩然的脑袋,走到卧室门口,轻轻的推门进去,移步到大娘身边,愧疚的望着她:“干妈,我心急,口无遮拦乱说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大娘抹掉脸上的泪水,仰脸望着沈妍冰:“不,你说得没错,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自个儿的儿子……” “干妈,不是这样的,您千万别自责!我之所以那么紧张,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向您隐瞒了;与其独自胆战心惊的防备,还不如原原本本的告诉您真相,这么一来,您的心里也有个数!”沈妍冰开诚布公的话,令大娘心中大惑不解,惶惑且担忧,她惊诧的望着她,内心充满期待。 “我之所以不允许那个男人接近浩然,是怕他给他带来伤害……那个男人,是浩然的亲生父亲;当年……”沈妍冰一脸痛楚,声音虚弱无力,似乎无法坚持下去;大娘扶她坐在床上,安慰道:“小冰,若是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沈妍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摆摆手:“既然开了头,还是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吧,省得搁在心里,反而成了心病!” 沈妍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继续说道:“我跟他结婚那天,我父亲跳楼自尽,他……他居然在那样的时候,强迫我……后来,他丢下我和沈家的残局走了;当然,也留下了浩然……” 大娘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力握着沈妍冰的手,许久才从牙齿缝儿里挤出两个字:“畜生!” 嘭―― 屋外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沈妍冰和大娘闻声而动,匆匆跑出卧室,客厅里空荡无人,沈浩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