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不怕死吗?”林肇庆很佩服这种人,干这个活,就跟走钢丝差不多,一个不小心,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就先去见阎王了。 “大将军叫卑职段飞即可,自然不怕死,砍头不过是个碗大的疤,能为国公爷效命,是卑职此生最大的福气。”段飞依旧抬头挺胸,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为什么?闽国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甘愿冒这种风险?”林肇庆一直试图打开忠勇军战力彪悍的密码,除了武器装备强悍之外,到底还有什么。 “月俸三两,任务完成的好,会有奖励,一年大概在五十两上下。”忠勇军之内,特种营虽然不显山露水,俸禄却是最高的。 除了俸禄之外,他们外出办差,还有额外的补贴,虽然风险高,却依旧吸引了大批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段飞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江湖上的人,看起来能混个不小的名头,实际上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光鲜的外表下,是满满的心酸。 在特种营办差,不仅身份体面,收入不错,关键是还不用受拘束,只要能办好差事就成。 “这也不算多,够买你的命吗?”林肇庆颇有些不解,五十两一年的俸禄,对于他们这些身怀绝技的人来说,好像廉价了些。 “这不是买命的钱,这只是办差的钱。”段飞摇头,五十两一年,买命确实少了些,以前江湖上,买一条性命,怎么也得百两银子起步。 “有什么区别?一年五十两的俸禄,死了还有多少抚恤不成?”林肇庆在军营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抚恤银子,都是有的,但通常只能发出一小部分。 因为战后,朝廷拨付的银两总是有很大缺口,为了保证队伍的战斗力,优先要满足立功的将士,接下来轮到轻伤员跟普通士卒,最后才是战死的抚恤。 “一名普通士兵战死,抚恤三十两,我们特种营高一些,比如我有七十两。”段飞摸摸头,这七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够一个普通的家庭,生活五年以上。 “七十两,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数字,但是却不可能让你甘愿赴死!”林肇庆认为,这些钱,并不能打动一个人,惜命,人之天性。 “若是加上土地免税,直到子女成年,二老寿终呢?”忠勇军中,普通士兵最看重的便是这个,而且治下各地官府,也都在努力贯彻这一点,是以最早跟随孙宇的忠勇军将士,基本都将家眷南迁至剑州、泉州一带。 当然这土地免税并不是无限制的,相比起普通人要低上一级,比如普通人三亩到十亩就要交税,家中有人参军战死或重伤的,这就是免税的,十亩至三十亩也才交一成税。 每年省的钱不多,却是细水长流的收入,只要愿意去田里耕作,收入足够家中维持。 林肇庆沉默,这一件件加起来,就是一个完美的保障,让每一个身死或者重伤的士兵,能够让自己跟家属体面的活下去。 七十两银子,在乡间足够起一栋不错的宅子,置个十几二十亩田地,哪怕是一穷二白的五口之家也是够了。 林肇庆心想,若是他当初刚参军时,便有这般保障,想必他也是不怕死的吧。 “闽国公命你来此,到底所为何事?”林肇庆将杂乱的思绪收敛,眼下最为紧要之处,便是听听孙宇的意思。 他是有心襄助孙宇,但是他麾下将士无数,跟随他出生入死,总要为他们讨一个不错的价码。 林肇庆麾下将士,出自南唐各地,一旦与朝廷决裂,家中自然是有风险的,他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是国公爷命卑职亲手呈交大将军的密信!”段飞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火漆完好,上面并无任何字迹。 “闽国公现在何处?”林肇庆细细打量信封的外观,确保没有被中途拆开的痕迹,兹事体大,由不得他不小心。 “卑职出发时,还在睦州城中,这会倒是不清楚了。”段飞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这任务下来的时候,就说过无需隐瞒孙宇的行踪。 “林兄在上,一别经年,甚为思念。今天下大乱,宋贼气焰嚣张,我大唐子民困于水火,某心忧之,夜不能寐。百姓以经年耕作,供养我等,却不能安居乐业......。某幸得韩王举荐,才有飞腾之机,然,大唐非一人之大唐,是大唐百姓之大唐,我等当匡扶社稷,再造乾坤。兄长有经天纬地之才,征伐天下之勇,当为天下百姓民生计。先主嫡长子平阳王,自幼聪慧,亲贤远佞,望兄长携百战之师,与某一道襄助其早登大宝,抗击宋贼!” 寥寥数百字,看得林肇庆心怀激荡,是啊,这污浊的天下,是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而且孙宇写得很清楚,是将其当作平起平坐的存在,一道在平阳王麾下效命。 以后在平阳王的势力范围内,肯定是孙宇说了算,但至少在眼下,他这心里,能够舒坦许多。这江南,能跟孙宇平起平坐的,屈指可数了。 “国公爷还有没有话要交待?”林肇庆将信收好,信中都是招揽的大义之言,具体的待遇没有说。 他林肇庆倒是无所谓,怎么着也不会差了,但是麾下的弟兄,他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去说服。 “若是愿意接受整编,择优编入神策军,大将军可为神策军都虞侯,余者可加入辎重营亦或者给与银两返乡。若是继续独立成军,待遇比照镇海军,一律实发,不存在克扣。不论哪一条,等平阳王登上大宝,皆会再行封赏。”段飞如实禀报,这些东西,不可写于信中,只能由他牢牢记住。 看似两条路,其实只有一条,林肇庆心知肚明,若是选第二条,还不如跟着韩王那边。只有一个羸弱的朝廷,统兵大将才能如鱼得水,而孙宇这般的人手握大权,根本不会容忍游离在他掌控之外的大军。 “回禀闽国公,本将还有杂事需要料理,且等上三五日功夫,必有答复。”林肇庆作为禁军大将,并非割据的封疆大吏,倒是没有太多的野心。 既然条件不错,那就与麾下将领聊一聊,总得将大家的心思给理顺了。 “大将军放心,卑职回去,一定如实上禀!”段飞松了一口气,这差事算是办完了,回去可以拿了赏银,清闲一阵子了。 “来人,送这位小兄弟出城!”林肇庆招手让亲卫进来,持他的令牌,亲自送人出城。 林肇庆在房间里踱步来回走,真要投向孙宇,他就得把军中的不稳定因素给料理了,可是他又担心对方狗急跳墙,彼此驻扎在一起,装束一致,很容易造成士兵哗变。 江宁城中,严续刚刚下值,坐着好些时日未曾坐过的软轿,缓缓往府中行去。 比起四轮马车,这软轿的空间狭小憋屈,速度又慢,上下颠簸起伏也大,简直难以忍受。之前府中的四轮马车,早就被宋军给征收了,至于剑州商行,也是被收刮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货。 严续揉揉自己被晃得晕乎乎的脑袋,也不知道剑州商行会何时到货,早就让管家去订购了。至于银钱,严家狡兔三窟,只要不挖地十尺,总有钱财能保存下来。 虽然一想到自己买四轮马车,就是在给忠勇军提供军饷,就心中不畅,可还是依旧订购了特制版的,年纪大了,不能委屈了自己。 刚到府门口,掀开轿帘,就看见一人站在府前的石狮旁,正在警惕地看着自己。 “去问问,怎么回事?”严续下轿,如今他虽然贵为国相,来拜访的人却不多,主要是如今严续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但凡跟他交往不错的,都被狠狠杀了一刀。 如今这朝堂的威严还不够,各家也都怕,若是被压榨得干干净净,而那位又坐不稳国主之位,严续这国相就是个摆设,他们那些供奉也就打了水漂。 “相爷,此人乃是奉歙州那边行军司马匡仲耒之命,来此寻相爷。”护卫与其交谈几句,便将人带到严续的面前。 “匡司马?老夫与其并无太多交情,着你来此为何?”严续想了一圈,这匡仲耒以前在枢密院任职,彼此并无交情。 “卑职不知,只是有一封信,必须亲自呈给相爷!”传信之人从怀中取出信件,双手奉上。 “先随我回府!”严续将信收下,直接大步往府中走去。 严续让护卫先带着送信之人去吃饭,如今这个点,江宁城已经关门,想要出城,除非有国主手令,必须得等明天了。 至于严续本人,则带着信往书房走去,他敏锐的意识到,这信中的内容,恐怕的不得了的大事。 一炷香之后,严续看完信中内容,心中一阵惊惧,林肇庆若是就这般投了孙宇,南唐必将陷入危险。 林肇庆大军一旦占了歙县,随时可以发兵威胁池州一带,将南唐一切为二,东西两侧不能相顾。 好在,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匡仲耒能够收拢部分人马,占了歙县,一切都还能够挽回。 严续虽然于战事不精通,却也知道,就算匡仲耒的计划能够成功,却也只能暂时挡住林肇庆,来年回暖必然要面对其猛烈攻击。 “来人,老夫我要进宫!”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他能决断的。 “爹,您去哪?还没吃饭呢。”长子严礼诚刚准备来请严续去吃饭,没想到居然又往外走了。 “随便给我整点路上垫一下,正事要紧!”严续摸摸肚皮,还真的饿了。 如今各州调派的物资都还在路上,江宁的粮食供给紧缺,以他国相之尊,每日也只是能吃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