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蒙古军队的对宋整体战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端平初年蒙古国与宋国正式开战之初,一些原金国的汉世侯军队,如张柔、史天泽之流,还想着在出现势力真空的河南圈划势力,便一边南下一边安排就地屯田。 然而,河南接连数年的旱灾与蝗灾,让这些屯田的军队损失惨重。 而后数年,蒙古军队基本秉持着蒙古人最传统的作战风格:打仗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劫,抢完就走,绝不停留。 整个河南南部,自此人烟断绝,几乎成了无人地带。 连盗匪在这种地方都完全活不下去。 窝阔台汗去世之后,蒙古军队的作战风格又发生了变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掌权的乃马真,无力南顾。还是因为汉世侯势力渐起,开始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 一些军队又开始在河南建城屯田。 不仅是河南北部的河洛之地,南部的邓州、唐州、颖州、寿州,甚至包括最为破败的蔡州部分地区,都开始有驻军修缮城池、屯兵种田。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于是京湖制置使孟珙与两淮制置使李曾伯,同时发出“打出去!”的号令。 要求辖下部队,以营为单位,轮番北渡,定点打击这些屯兵的蒙古军队。 这场战争,在刘整眼里,变得更加好玩了。 善长野外作战、以流动性为最大优势的蒙古人,现在开始据城而守。而擅长守城的宋军,却开始了蒙古人的袭扰战术。 当然,刘整觉得,要不是有孟珙攒下的这些北兵作为基础,宋国即使有心,也无力北渡淮水作战。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运气好的话顺几个蒙古人脑袋,军功便可以往上挪一挪。 刘整很希望蒙古人与宋人就这样的一直对峙下去,其实挺好。 一个精壮老将领着宋骑,以雁形阵势继续前行。 这个老将姓刘名全,现为襄阳太守,也是刘整的上司。 看到他,刘整脸上不禁脸出一些勉强的激动。 刘整相信,在湖广之地——或者说在整个宋国,除了孟珙,就是自己对他最熟悉了。 但即使是这样,刘整对他的身份来历也是知之甚少。 这个算是自己本家的人,已年过五十,同样是在端平元年金国灭亡时,被孟珙召入宋军。先是被编入“镇北军”,后又划归黄州“克敌军”。 许多北地汉人,加入宋**队,说难听点,无非只是为了一个求活的机会。金国已经破了,凭着他们这些汉人,数量再多也无力复国。更何况,又有哪一个汉人会去真正怀念一个女真人建立的国度。 伤心是难免的,那是因为自己被迫沦落到异国他乡,被迫为别人而战。 至于国愁家恨什么的,刘整至今为止也没有见到一个。 毕竟,宋国也是金国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为宋军在战场上努力拼杀,无非只是为了继续活下去,或者说希望自己有战功在手,可以活得更好一些。 但是,这个刘全不同。 刘整看得出来,他对于蒙古人,是真心的愤怒。那愤怒就如蓄洪之水,平日无声无响,一旦寻到泄愤对象,便是万钧齐至,不死不休。 刘整相信,如果有哪个统帅愿意给他一万精兵,刘全可能会立刻领着这些人马直接杀到和林去。 但是,没有用啊,即使杀到和林去又能怎么样? 灭掉金国的窝阔台汗已经死了,监国的乃马真已经失势了,即使把刚上台的贵由杀了,金国也不可能重现于人世。 所以,刘整对此人的行为,总是不理解。不理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痛恨什么,或者说,在为了什么而努力? 更让刘整不理解的是,此人战场上奋勇杀敌,真的不是为了战功或是官职升迁。 这几年,刘全杀敌无数,负责捡战功的,大部分却是刘整。这也是刘整拼着命亲近他的最大原因。 人弃之如蔽履,我视之如瑰宝。 这样的上官,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刘整最慷慨的大礼! 只是,让刘整略微有些遗憾的是,此人虽然文武全才,但无意宋国仕途。自从担任了襄阳太守之后,更是寸功不肯取。身为襄阳太守,却连襄阳城都懒得打理,任由其一直破败至今。 一个文官,如今却在一心一意地干着刘整这个武官该干的活。 自宋端平三年,距今九年之前,襄阳的克敌军因受赵范所迫发动叛乱。虽然孟珙急调李伯渊率领其他北兵及未降的刘全等人成功平叛,但襄阳城已被焚毁一空。 而襄阳城内的四万七千百姓、三十万石粮食与二十四座仓库的军械,全部落入蒙军手中。 自那时起,宋国就再未曾有人愿意花精力重修襄阳城。 也许刘全是对的,这样一座重城,如果花了巨大的财力物力,重新整修之后,是不可能将其交给一个北军出身的将领,哪怕他有再大的才能。 这样也好,朝廷内外,无论文武官员,根本没人有兴趣跟刘全争抢这个如同鸡肋般的襄阳太守之位。 近千个骑兵,静默无声地停在城前三里之地。 从队伍中出来了十个骑兵,每人手持一根长竿。刘整把自己身子小心翼翼地从荆棘丛中弄出来,爬到一个视线略好的地方,放眼看去。 那十根长竿之上,竟然挂着十个脑袋! 脑袋前额无发,脑后飘着一些小辫,显然是十个蒙古人的脑袋。 刘整不由地暗抽一口冷气,随即心里又闪过一丝惊喜——呆会一定等把这十颗脑袋收集齐了。如今一个蒙古人脑袋,可是与百个汉人的首级相当。 十个脑袋一树起,泌阳城头便如沸油入水,瞬间爆出一声声的怒吼。 这些蒙古人啊,未免也太不经逗了!刘整在心里叹息着。 那刘全一声未吭,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就令准备据城而守的蒙古人再也沉不气了。 眼见着蒙古人蜂拥而出,宋军骑兵只是缓缓后退,到距离城墙五里之处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