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在雁门关里的帐篷,为什么不让带出来?”有村民奇怪地问道。 “说是要留给下一批人用。” “还有人吗?” “据说,还有一百万人不止……” 梅村长叹着气,脸上沟壑愈深。 这时,一个村民抓着皱巴巴的一张纸,蹩到梅村长边上,低声说道:“村长,你给看看,上面写着啥?” 梅村长摊开纸,才瞄一眼,便吓了一大跳,赶紧团起纸,往四周瞧了瞧,悄声问道:“你哪弄来的?” “不知道啊,那边地上好多,有人在抢着拿去擦屁屁……” 正说着,士卒一边跑一边大吼道:“谁有捡到纸张者,一率上交,否则定杀不饶!” 梅村长把手中纸张往篝火里一抛,顿时化为灰烬。 待士卒吼着走过,村民悄悄问道:“那纸上,写着啥?” 梅村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直到众人睡去,四周响起一片断断续续的呼噜声,梅村长才在脑子中反复咀嚼着看到的那些文字。 “前方极度危险,会让各位丧命!” “你们被骗了!” “河东军总共只有三万人,不堪一击!” “你们只是炮灰!” “逃离这支队伍,会有人去救你们的!” 一整个晚上,梅村长脑子轰鸣不止。 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别相信这些话,那是贼敌的蛊惑之辞。 可是更多的声音却在辩解:他们说的是真的,前方很危险,这支河东军没多少士卒,他们是要赶自己当炮灰,去送死! 直到清晨时分,梅村长才勉勉强强入睡,却突然乍醒,浑身冷汗直冒。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是为什么。 河东军强行收购了所有百姓的粮食,以拿出其中很少一部分,诱使他们加入这支队伍,然后全部赶去晋北。他们,真的是去送死的! 也许指望着这几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以人海之威逼迫晋北服软,可是哪怕河东军获胜,自己这些人也一样必死无疑! 因为,河东,没有粮食了! 想清楚这问题的梅村长,顿时一阵惶然。 继续往前,无论这支河东军是胜是负,自己都不太可能活得下去。可是想跑,真的能跑得掉吗? 这一日,整支队伍气氛突然变得无比紧张。 河东军不仅给每支百人队里增派了一个士卒,还疯了般地逼所有人加快行程。 偶尔间,会有人借故脱离队伍,试图逃窜,但无一例外被当场射杀。 也有人累极而瘫倒在地,一样被直接斩杀。 慌乱与愤怒的情绪,开始在队伍中漫延。 大多数人,包括梅村长,都只是默默地忍受着。 他们都在等,等着有人先开始暴起反抗,让整支队伍乱起,河东军士卒首尾无法兼顾之时,也许就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吼声,是敌兵的声音。 梅村长竖起耳朵,似乎就是昨日看到纸上写的那些话语。 但随即就被河东士卒的怒骂声掩盖。 晚上,疲惫至极的梅家村百姓刚刚躺下,就被一阵突然炸响的雷鸣轰醒。 “什么声音?” “是不是敌兵来袭了?” “快,快跑!” “黑天瞎火的,往哪跑?” “这,这是火炮的声音啊,敌兵有火炮……” “天呐,咱们死定了!” 火炮轰响了十几声之后,略停一阵,随后又开始轰鸣。 惊慌失措的声音四处响起,随之是军卒怒吼的弹压声。似乎有人趁乱跑走,又有人前去追击。 直到凌晨将至,营地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连续两个晚上未眠,梅村长已经疲态尽显。 整个人晕晕沉沉的,提不起任何精神。 河东骑兵不停地在队伍两侧穿行,一边放声大喊:“再快点,你们已经走过一半路程了,再三天,就可以抵达云中。到时,随你们吃,随你们抢!血洗云中!” “整个云中,都是你们的——” “轰!” 又是一声炮响,震碎了河东军卒的喊叫。 “火炮——” “前面有火炮!” 人群又开始慌乱。 在他们前方三里多地,现出一排的火炮,足有百余。 数个敌方骑兵,手持一个喇叭状物件,贴在嘴边,对着人群大喊着:“前方危险!前行必死!快跑!会有人去救你们的!不要给河东军当炮灰!不要上他们的当!” 炮灰? 这一刻,梅村长深深地理解了,什么才叫做炮灰。 就是拿他们的身体,去挡住这些火炮,为河东军开路啊! 梅村长偷偷往左右看去,两侧都有缓坡,缓坡之后,有些稀疏的树木。 这里的地形,多以黄土为主,沟壑众多,哪怕逃不远,躲到沟壑之中,应该也可以熬到有人过来救援吧? 可是,万一对面的贼兵,真是的贼兵,见死不救怎么办? 梅村长心里纠结万分。 “走!往前冲,他们只有不到一百门炮,死不了多少人!冲过去,辗死这些贼兵!” “啊——”河东军士卒手起刀落,直接斩了几个犹豫不前的人,整支队伍终于又慢慢往前挪动。 “冲过去!” “轰——轰——” 数十炮齐鸣,惊天震地,如同轰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脑袋般大小的炮弹,在人群之中炸开,陶片四处飞射,带着无法扑灭的火油,瞬间令所有人感觉到极度的恐惧。 惊慌的惨叫顿时响彻战场。 “冲过去,给我冲过去——”河东军士卒依然在努力地驱赶着这些慌乱的百姓。 “啊——”最前方的百多个人显然已经处于崩溃状态,挥着手中的木棍开始前冲。 轰鸣声不断,躲过了炮火,大多数人却无法躲过随之而来的弩箭。 倒是有几个人,也许是因为惊惧过头,从两侧跑到战场之外的地方。河东军随即有人驱马前冲,直接射杀。 却终于有一人,跌跌撞撞的,消失于山坡之后。 梅村长眼睛一亮,扯着身边几个人,嘴唇微动,说道:“呆会,一起往左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跑?能——” “别吭声,照我说的话做!” 执着棍棒的百姓继续被往前赶,但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往左右跑开。河东士卒怒骂着催马射杀。对兵分出两支数百骑兵,从两侧奔赴而至,与河东军瞬间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