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元年七月初三,兵部主事陈九畴带着五百骑兵低调地离开京城,前往甘肃提督军务,抵御吐鲁蕃人满速儿入侵。 这件事并未引起京中百姓的太多关注,毕竟甘肃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对京中百姓来说实在太遥远了,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自然很少人会去关注。 而且,吐鲁蕃人搞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自从弘治朝开始,吐鲁蕃人就不断地侵入哈密,朝廷派兵征讨,吐鲁蕃人立马拍拍屁股走人,朝廷大军一撤,吐鲁蕃人立即又卷土重来,着实让人恼火兼无奈。 幸好,就吐鲁蕃那点国力,还不足以对明朝构成威胁,充其量只是小打小闹,所以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连朝廷都不把吐鲁蕃人太当一回事。只是这次满速儿闹得有点过份,占领了哈密城后,竟然还悍然出兵攻打甘州和肃州,否则那帮朝臣都懒得理他了。 相比于陈九畴的低调离京,另一件事却是吸引全城百姓的高度关注,那就是皇帝大婚,这可是全国百姓津津乐道的大事,也是事关国本的大事。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不是所有皇帝娶亲都能称为大婚,只有登基之前还没成家的皇帝娶亲才能称为大婚。小皇帝朱厚熜登基时才十四岁,还没有娶亲,所以这次立后纳妃乃是大婚。 尽管国库空虚,但是皇帝大婚却是半点寒酸不得,所以新任户部尚书孙交使尽浑身解数挤出了五十万两白银预算。短了谁也不能短了皇上的用度是吧?更何况是皇上大婚,来贺的小国使者众多,事关国家体面,婚礼自然要办得隆重浩大才行。 皇帝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十,不过从七月初开始,礼部便忙碌起来,钦天监选择黄道吉日,太仆寺准备车马、太常寺准备礼乐、光禄寺准备宴会、鸿胪寺接待陆续抵京的外国使臣,几乎整座京城的国家机器都在为皇帝大婚作准备。 小皇帝朱厚熜也是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要处理国政,隔三差五还得参加各种祭祀活,这种日子估计得延续到九月份,因为大婚之后还有更加多的祭祀活动。所以说嘛,越是讲究意味着越是麻烦,皇帝结个婚也得忙上几个月,真够折腾人的。 相比于小皇帝,徐晋自然轻松了许多,皇帝大婚之日,也是徐老爷迎娶费家双姝之日,把一对国色天香的姐妹花娶过门,而且还是皇上下旨赐婚,着实羡煞傍人。 从七月中旬开始,徐府和费府也忙碌起来,两家都是官宦人家了,尽管不如皇帝那般讲究,但繁文缛节却也不少,“三书六礼”一样也不能缺。幸好,这此都不用徐晋亲力亲为,全部交给了大宝处理,费家还专门派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婆子到徐府指导协助。 转眼便至金秋八月,天气渐凉,初十这天,整座京城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 小时雍坊。 费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十分之热闹。毕竟是书香世家,底蕴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更何况是两位姑娘同时出嫁,所以婚宴摆得相当隆重,陪嫁物品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直从费宅中院摆出到府门上,还要在街道上延伸了十几米,场面之盛,让路过的百姓叹为观止。 此时,费府的后院内群雌粥粥,女眷几乎都齐聚于此,端的是热闹非凡。房间内,费如意和费吉祥两人身穿大红喜服,头戴凤冠霞披,羞答答地并排而坐,面前立着的两块镜子,将两女的俏丽容颜清晰地映照出来,美艳不可芳物。 镜子是那种全身的玻璃镜子,镶以古色古香的木制边框,十分之精美,这是男家在纳征(过大礼)时送到府上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各有一副。 话说最后玻璃镜子目前在京城卖得很火,就是价格太贵了,普通铜镜大小的玻璃镜子竟要十两银子,这种全身玻璃镜子更是卖到一百两银子一副,无比金贵。 “两位姑娘准备好了吗?姑爷已经进门了!”一名丫环脚步匆匆走进房间问道。 正在给费如意和费吉祥化妆的几名婢女笑嘻嘻地道:“马上就好啦!”说完取来红头盖给两位姑娘盖上。 此时,徐晋已经在喜庆的炮竹声中迈进了费家大门,身后的迎亲团可谓是“阵容鼎盛”,全是膀大腰圆的五百营悍卒,抢亲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迎亲行不行。 徐晋先到大厅中向如意的继母赵氏,还有费采夫妇见礼,由于费如意无父,所以费懋中这位大舅子代替受礼。至于费宏,他是内阁大学士,今天得待在宫中帮忙主持皇帝大婚,估计有得忙的,天黑恐怕也回不来。 徐晋在前厅见过礼后,便率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杀到后宅。由于是两位姑娘同时出嫁,为了方便男家迎亲,所以费家特意安排在同一座院子,而且是同一个房间出阁上花轿。 “嘻嘻,大家快点,姑爷来啦!姑爷来啦……!” 徐晋前脚刚迈进院子,瞬时整个院子都沸腾起来,只见数十名家丁和丫环手拿各种家伙事,一个个不怀好意地望过来。 “好教姑爷得知,想接走我们家姑娘,可得先过我们这一关!”婢女红缨右手拿着鸡毛掸子,左手叉腰拦在路中,一副拦路打劫的态势。 徐晋微笑道:“好说好说,二牛给钱!” 二牛那货立即解下包袱,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和铜钱分发。 “谢谢姑爷!” “恭喜姑爷!” 一众丫环家丁争先恐后地上来领银子,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只是拿完银子后却十分不厚道地继续挡住去路。 徐晋苦笑着拱手道:“红缨姑娘,麻烦高抬贵手,再迟恐会误了吉时。” 红缨笑嘻嘻地道:“徐公子一口气娶走我们府里两位姑娘,以为给点赏银就行啦,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兄弟姐妹们,给我狠狠地打,煞一煞姑爷的威风,免得以后欺负咱们姑娘!” 那些丫头家丁立即笑着扑上来,纸卷、鸡毛掸子、布棒等全往徐晋身上招呼,徐老爷顿时被打得抱头鼠窜。 “保护大人!”王林儿大喝一声,五百营的悍卒哄笑着扑上前,把徐晋团团护在中间,也不知哪个猥琐的大头兵捏了一把婢女红缨的屁股,后者尖叫一声红着脸跑开了,一众丫环家丁也顿时作鸟兽散。 “哈哈,小马,干得不赖哈!”戚景通拍了拍那名“立功”士兵的肩头,哈哈大笑。 徐晋不禁暗汗,正了正正胸前挎着的大红花,举步进了后院大厅。只见费家老夫人袁氏亲自座镇大厅,身边女眷环侍,全是费家的三姑六婆之类,费小玉这只小辣椒自然也在场。 徐晋上前一步施礼道:“徐晋见过师娘!” 袁氏含首微笑,给徐晋逐一介绍身边的女眷,后者一个劲地作揖行礼,差点没得了个腰椎间盘突出,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徐晋,你想接走三姐和四姐的话,先吟两首催妆诗词吧,要不然房间门开不了。” “对对,早就听说表姑爷才高八斗,诗词冠绝,催妆诗词快快作来。” “嘻嘻,姑爷可别想着糊涂人啊,咱们女儿家虽然读书少,但是诗词好坏还是分得清的,若是诗词不佳,那姑爷今晚就准备好独守空房吧。” “咯咯……” 一众年轻女眷嘻嘻哈哈地跟着起哄,不得不说,这女人一多,作风比男人还要大胆。 徐晋还是做足功课的,从容地笑道:“各位姐妹、表姐妹、侄女、表侄女、表嫂子,小姨子听到好了,催妆诗马上就来!” 一众女眷瞬时哄笑起来。 徐晋轻咳一声吟道:“昔年会试上京游,月里嫦娥许状头。今日幸为泰晋会,早教仙女下妆楼。” 此诗一出,四周顿时响起阵阵赞叹声,袁氏身边一名年长的女眷笑道:“都说曹七步才高八斗,如今看来,咱们姑爷更胜一斗。” 费小玉眼珠狡黠地一转,俏皮地道:“徐晋,你这第一首催妆诗是给三姐的,你把我三姐夸成嫦娥仙子,可不能厚此薄彼了,下一首也得夸一夸我四姐,要是不得四姐欢心,这亲你就不用接了!” 此言一出,一众年轻女眷立即跟着起哄。房间内的费如意和费吉祥均是霞飞双颊,区别在于前者是喜悦,后者是羞涩。 徐晋不禁暗汗,最难摆平的果然还是小姨子啊,只得绞尽脑汁搜索脑子里的存货,费小玉这只小辣椒得意洋洋地背着双手。 “徐郎不会是难住了吧,五妹也真是的,这样子刁难人家!”费如意有点紧张地暗想。 费吉祥此时亦是十分忐忑,并且暗暗打定主意,只要徐晋吟出一首催妆诗来,即便没有第一首好也认了。 幸好,隔了十数息,房间外终于传来了徐晋的声音:“昨夜红烛调金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去红妆,留著双眉待画人。” 此诗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徐晋这首催妆诗虽然不及第一首,但是却更有“味道”了。 费小玉掩着嘴儿咯咯地笑道:“四姐,你听到了没有,你的双眉先不要画啦,等明天起床后徐晋帮你画!” 屋内的费吉祥早就羞得脸如火烧,芳心扑通通的乱跳,正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晨起梳妆细画眉。古人描写夫妻之间的恩爱缠绵,都喜欢用为妻画眉之类,所以说,徐晋这是等于当众“肉麻”了一次。 徐晋苦笑着向费小玉拱了拱手道:“小玉姑娘,这催妆诗也作了,烦请高抬贵手。” 小辣椒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徐晋,人家还没玩够呢,双手拢在嘴边往房间喊道:“三姐四姐,你们对姐夫的催妆诗还满意吗?” “满意!”房间内两女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费如意还加了一句:“五妹,快别闹了!” 一众女眷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纷纷让开道路,有婆子负责把门打开,两名披着红头盖,身穿大红喜服的两位新娘子在丫环的搀扶下行了出来。 费小玉这只小辣椒立即又搞事了,拦在徐晋跟前道:“徐晋,这么轻易就接走本姑娘两个姐姐,实在太便宜你的,这样吧,还有最后一关,你猜猜哪一个是三姐,哪一个四姐,猜中了才可以走!” 徐晋不禁啼笑皆非,这是要山寨星爷的唐伯虎点秋香吗? 眼前的两名新娘子均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头盖,身高体形也是差不多,还真是难以分辨出来。正在徐晋为难之际,其中一名新娘子轻咳了一声,徐晋不禁眼前一亮,还是咱家如意会疼人啊。 费小玉嘴儿撅得老高道:“哼,三姐作弊,这不能算的,徐晋,你得再作两首却扇诗才行。” 所谓的却扇诗乃唐朝留传下来的风俗,新娘过门时会用团扇挡住脸,洞房的时候,新郎官必须吟一首却扇诗,新娘子满意了才会撤去团扇,露出脸来与丈夫喝合卺酒,然后上床成其好事。 徐晋汗道:“小玉姑娘,却扇诗不是眼下作的。” “不行,就要现在作,等进了洞房我们都没机会听了。”费小玉霸道地道,一众女眷也跟着起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徐晋也只好认了,吟道:“闺阁红颜如皎花,八月初十到我家。自有云裳五色映,不须罗扇百重遮。” 徐晋这首却扇诗只是中规中矩,不过费小玉总算厚道了一次,没有继续刁难,而是道:“还差一首!” 徐晋又吟道:“莫将罗扇出帷来,遮掩春山阻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徐晋吟完对着小姨子拱了拱手,费小玉笑嘻嘻地道:“这首还不错,行吧,本姑娘就不再难为你了。” 徐晋不禁暗松了口气,领着双妹出门上了花轿,然后吹吹打地回府去,身后跟着长长的送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