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嗅着舌尖的铁锈味,讷讷问:“你将我掳来,不正是知晓沈祁渊待我如何?” 那人在黑咕隆咚的地方语气轻缓而低,“你倒不怕激怒我。” 沈安雁深吸一口气,企图用灌进去的新鲜空气清醒自己的脑子,“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委你之人定不愿见我不慎早死,留着我更好要挟沈祁渊不是?” 那人轻佻地‘哦’了一声,没有反驳她的话,反而赞赏起来。 “遇事沉着不慌乱,果然将门嫡女和寻常女子不一般,虽生得纯净如同兰花的面孔,心智却是脂粉中的悍将。” 沈安雁只觉得眸子沉得厉害,纵使勉力也只能半睁,她喘息着,“说了这么多话,我还不知晓你的名讳。” 那人虽在暗中,但也能瞧见他双手抱胸,“你倒是胆大,不知道但凡做此事之人皆忌讳名讳泄露?” 那人的声音带着慵懒,音调却颇为桀骜,仿佛万事万物尽在他手,没有一丝惹恼沈侯府与沈祁渊之后的慌张感。 沈安雁嘴角微扯,泄出一丝的无力,“行走江湖之人难还怕这些?或者说你怕?” 那人沉吟了一下,侧过脸看向窗外的天光,偶或便见得那一角的璞头帽与微微弧度的下颌。 只是忽儿的程子,未经沈安雁细看,那人便撤回了幽深目,看向那誋坐在地上的沈安雁。 她的面孔灰白,只有一双眼澄澈透亮流露出楚楚动人的模样。 那人微微一怔,不知所想云云,很快便道:“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力气,如你所说,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只有上头下了话,我就走了,恁你事后获得解救,也寻不到我。” 他说完,略略一顿,“再则,你且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罢,我虽没被下令要致死于你,但他怕不会如此。” 沈安雁怔了一怔,费力觑他,此时落日余晖,昏黄的光洒在穹隆,他的影子也变得只剩模糊的轮廓了。 她放弃看他,脸上却有费解而倔强的神情,“你这话......是何意......” 她的声音微弱了下来。 那人听着不觉突兀,反而煞有介事地颔首,“撑了这么久倒是稀罕,不过也不多时了。” 沈安雁不屈不挠,将舌尖咬得伤痕累累,“你这话是何意?” 声音比方才更清晰更伶俐,似乎不问达目的不罢休。 那人似乎也不紧着这事是秘密,倚着边儿上的壁道:“沈姑娘何必问,你之前不也猜到一二?” 纵使之前有所猜测,可当猜测成了事实,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安雁脸色煞白,心隆动隆动地响彻不停,“你们掳我是为沈祁渊?” 她的思绪因‘沈祁渊’三个字变得分外流畅,一忽儿便将所有的千丝万缕联系起来。 沈侯府势可敌国,在林国公府前例下,为何郭家会上门求亲,是寻得必有,还是听人之令? 而之前惹怒的贵霜,沈祁渊字字句句所提的太子。 她灼灼看向男子,冷下声,“是太子?” 虽然屋子昏暗,可一点也不妨碍她感受到男子微微讶异的惊疑情绪,“你倒是不笨。” 果然。 沈安雁心沉了起来,压得五脏六腑都沉甸甸的,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像是不慎上岸的鱼儿,竭力呼吸着,“你们是想给他扣上‘谋逆’的罪名?” 男子不反驳,只是悠悠笑着,“我们也未逼着他不是,不过是将你掳过来罢了,但凡他能沉下气,倒不至于将自己逼入绝境,只可惜.......” “果然,情都是碍事的物什。” 男子笃定下论着。 沈安雁被绑着双手,费力地支楞起身,“你未经历过,又可曾懂得情爱?” 男子点头,“虽未经历,却见过太多,比如沈祁渊,比如谢泽蕴。” 谢泽蕴? 男子瞧见沈安雁惊惑,解释道:“这一次出动的可不止沈祁渊,还有谢泽蕴的私家兵,没想到掳你过来,倒一石二鸟了。” 男子说完话,清浅地笑,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分外柔和。 窗户外整齐划一的橐橐步声,马蹄声飒踏,惊得鸟儿扑腾,落叶纷纷而起。 沈安雁狠狠咬住舌尖,仿佛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 “救.......” 那声才滚出喉咙,发出一丝腔调,就被男子冷不丁塞了布条。 幽香蹿鼻,沈安雁借着熹微的光终是看清了男子的轮廓,她惊魂未定的同时又觉这人的熟悉。 这香气,绝不是江湖人会用的,还有言谈之中,能悉知那么多朝政之事,这人绝对是太子的心腹。 沈安雁暗自定论。 而那男子终于有些怒了,捏着沈安雁的两颊,低呵:“轻松的你不挑,非挑这种难受的。” 沈安雁淋漓的汗贴着衣衫,将她沁了个透心凉,可她舌尖将布条抵弄,奋力一吐。 在男子猝不及防时刻,沈安雁目光敛住幽光,挑衅地道:“你都说了我此番多半不得命,既是命都快没了,我可不得为自己争一争。” 那人轻呵冷笑,不答她话,只是掏出一串绳子,在沈安雁嘴上塞了布条后又细细绑了一道。 沈安雁自然不会安坐待毙,她挣扎着,呜咽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窗外的鬼头风也胡乱蹿鸣,将树叶袭得飒飒响。 男子被激怒了,奋力甩了一耳光,“闭嘴。” 沈安雁被打得偏倚了头,脸上刺剌剌的疼,因被布条塞着,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眼神迫视男子。 男子吁了一口气,辗转换上之前的云淡风轻,“好好在这儿待着吧,笼子的金丝雀再挣扎还不是只能在笼子里高歌。” 他说着这话,那从窗子透进来的凉风席卷在二人身上,吹散了他们燥热,蛣蟟鸣叫催人欲睡。 沈安雁面容恐惧,咬着牙撑起眼帘。 男子却轻呵着,声音悠悠然起来,“费那么多力气,还不如好好睡一觉,留着些力气再见沈祁渊时也好哭得出来不是?” 沈安雁不明,眼帘却一扇一扇的,最终合了下来。 四壁清野,终于只听蛩声。 男子蹲下身,借着那渐暗的夕阳光细瞧沈安雁,半晌才嘀咕了一声,“倒是个赤城忠贞的性子,也颇为胆量,倒是可惜。” 男子啧啧,不知想起什么,踅身出了门。 脚步声渐远,似乎真走了,只是过了许久,一道影子才掠过窗际。 萎靡困顿于地的沈安雁动了动眼,终于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