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都不知道?”马燧很是惊讶!随即想到李守刚说过脑袋受伤失忆的事,便又有些歉然。 “是这样的,太宗皇帝生有十四位皇子,第三子名唤李恪,封为吴王;蒋王则是太宗皇帝的第七子,与吴王乃是亲兄弟。李之芳李司马是蒋王的曾孙。” 马燧对这些倒是熟悉的很,为李守一一道来:“郎陵郡王是吴王的嫡子,你与李司马家是未出五服的堂叔伯关系。” 李守听的直点头,原来是这样。 “至于你说的卢家那位堂姐,应该是信安郡王李祎的孙女,李祎与令祖嗣郎陵郡王李祚乃是堂兄弟,关系自然比李司马要亲近。”马燧继续说道。 “吴王李恪生有四子,长子李仁;次子便是郎陵郡王李玮;三子乃是李琨,赠吴王;四子李璄,封归政郡王。贵祖上取名多以相同偏旁为规矩,像郎陵郡王那一辈多以王字为旁,令祖那一辈则以衣字为旁,令尊则以山字为旁,到了你这一辈应该是以宝字头为名,哎呀,当时我听到李兄的名字应该想到这一点的。”马燧忽然锤了一下大腿。 李守却听得半明半白。 “看来以后回到长安得注意亲戚的名字了,不能差了辈分!还有,听说我家的爵位已经被褫夺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自己虽然顶着个皇室宗亲的名号,但没有爵位也就享受不到什么红利了。 “没错!”马燧点点头,“天宝五年,李林甫诬陷太子妃妻弟韦坚,令尊为太子争辩了几句,后来便遭到李林甫的诬告,圣人大怒下褫夺了你家的爵位,以至于令尊郁郁而终!” 李守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大怒:“李林甫这个败类!” “李林甫确实口蜜腹剑,是个十足的小人!不过他今年年初已经死去,令尊的冤屈应该会昭雪的!”马燧劝了一句。 “而且你那堂姐李莲的父亲李岘,现在长安任京兆尹,肯定会为你家说项,还有就是令尊乃是替太子喊冤而获罪,当今太子温厚谦恭,重情重义,定然也会记挂着这件事。”马燧又补充一句。 “这样啊!”李守明白过来,“如此甚好!” “照这么说,我算是太子的人了?”李守心里想着,嘴里也不自觉地把话带了出来,他本来还想回长安后该怎么投到太子那边呢,弄了半天自己早就被打上了太子势力的标签。 “这样会不会不好,有朋党的嫌疑?”李守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道。 “怎么会!太子乃是未来的储君,效忠太子就是效忠圣上,就是效忠朝廷,没什么不妥。”马燧却毫不在乎,“而且李兄文武双全又是皇室宗亲,将来肯定又是位高权重的一位重臣,到时候小弟还得仰仗您呢。” “马兄客气了,以你的能力到哪里都能发光,不过将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李守赶紧谦虚一下。 “那就多谢了!不过吗?”马燧话锋一转,“李兄,你现在情况恐怕不妙啊!先是在宴席上大骂那帮幽州吏员,昨天又击败了安禄山的手下大将,这份能力放在整个朝廷简直无人能及!再加上又是太子的人,若安禄山真有不臣之心,恐怕第一个除掉的就是你!” “不会吧!”李守闻言出了一身冷汗,昨天安禄山好像说过似乎认识自己的话。 “他既然公开摆下擂台,就应该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若报复我岂不是食言而肥?” “小弟也觉得奇怪!”马燧皱起了眉头,“种种迹象表明,安禄山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也没有反叛的迹象,而且你那叔叔李之芳之所以能做到范阳司马的位置还是安禄山主动向朝廷请求的结果。” “还有这种事?”李守闻言有些吃惊。 “此事千真万确!要知道司马一职位虽高,权却不重,朝廷一般用它来监视节度使和地方官员,安禄山主动要求一位皇室宗亲来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司马,肯定是想跟朝廷表明自己的忠心。他摆下擂台的最终目的不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说他偏爱胡人吗?” “所以,若安禄山没有异心,李兄你肯定没事。但若安禄山蓄谋已久要造反,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那李兄你就危险了,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有司马府为你撑腰安禄山不会乱来,但若你离开了司马府或者离开了幽州,就难保不会出意外,所以小弟建议你还是尽快想办法暗中回长安的好!”马燧建议道。 “叔父答应要为我和静依办婚事,我来幽州也是奔着这件事来的。所以……”李守觉得马燧分析的极有道理,但心中却不愿就此离开。 “或许是小弟多虑了,事情也可能没到那一步,而且即便安禄山要动手,相信李司马也会有所察觉,肯定会有应对之道的。”马燧分析道:“不过这些天李兄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多谢马兄提醒!” 李守面上镇静,心里却还是有些懵,昨天李之芳可一点都没提及这些,李溆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打过擂的事情,好像大家对自己在幽州的处境并不是很关心。 也可能这些只是马燧自己的猜测罢了。 接下来两人转移话题,开始聊起了其他。 晚上回府的时候,李守刚进司马府的大门,便有仆人过来邀请:“公子,大人请您到书房找他。” 李守猜测可能是李之芳已经见过王静依的父亲了,找自己是为了谈婚事,便跟着那名男仆来到了书房。 李之芳穿着很是随意的便服,坐在桌案后面一脸慈祥地吩咐李守坐下。 “今天去见王家千金了?”李之芳笑呵呵地问道。 李守心中一动,自己的行动看来已经有人汇报给这位叔叔了,便点了点头。 “再过十几天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李之芳喝了口茶,“因为今天我把王远那家伙招来府上谈了一下,提出要尽快完婚。由于两家有婚约在前,王家小姐又超了年龄,再拖下去可就要接受处罚了,所以纳采、问名这些流程能快则快,等到纳征之后便可以上门迎亲,时间就定在九天之后,幽州这个地方毕竟靠近奚族、契丹,不是很太平,完婚后你们小两口便尽快返回长安,免得你娘挂念!” 李守听叔叔说完,心里很是高兴,这么快就能跟心爱的姑娘结婚着实不错。 但回想起今天马燧说过的那番话后,他忽然感觉自家这位担任闲职的叔叔似乎没那么简单。 “叔啊,婚期定的这么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李守忍不住问道。 “这个?”李之芳犹豫了一下。 “实话跟你说吧。昨天见到你之后,我便派人查了一下你最近的经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年轻人真是敢打敢拼,比我们这些谨小慎微的老家伙要强上太多!而且你文能赋诗,有礼有节,宴会上将那些个贰臣贼子骂的酣畅淋漓;武能制敌,擂台上力拼幽州一众高手且战而胜之,种种作为实在是出乎我这个做叔叔的意料!怎么看也不像是在长安时浑浑噩噩的那个少年!” 果然,李守做过的事还是能被身居高位的人轻松打探道。 “我李家自太宗皇帝以来已经很少再有文武双全的人物出现。现在范阳局势难测深浅,安禄山虽然不会马上造反,但耐不住底下有人撺掇,背后还有势力推波助澜啊!” “将来幽州风云变幻,天下恐怕也难以太平,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再加上还是皇室宗亲,肯定可以大有作为。也必然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婚事一毕你们还是尽早返回长安为妙!” 李之芳终于透露了某些讯息。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李守还是吸了一口凉气,看来李之芳在范阳绝不是担任司马这么简单。 “叔叔站得高自然看得远,侄儿听您的吩咐就是,不过侄儿还有个疑问,就是安禄山到底有没有反意?”李守对这个问题还是有些纠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安禄山此人野心虽不小,但圣上对他有知遇之恩;李林甫尽管口蜜腹剑、心胸狭隘,但在把控人心上却无人能及,有他在自然能将安禄山拿捏的死死的,让其服服帖帖。” “圣上的恩遇与宰相的敲打双管齐下,安禄山自然不愿也不敢妄动。” “但现在杨国忠为相,此人志高才疏,根本压制不住安禄山。再加上范阳军中胡人居多,他们畏威不畏德,仗着兵多鼓动安禄山造反的不在少数。” “你在宴会上遇到过史朝义还有严庄,他们便都是其中的骨干力量,尤其是那严庄,号称安禄山的头号智囊,有他筹划,安禄山更是如虎添翼。所以说范阳的未来波谲云诡,情形难测啊!” “嗯!”李守点点头,史书上可是记载得清清楚楚,安禄山两年之后反了。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李之芳忽然再次出言惊人,“将来你若回到长安,依你的能力,太子必然会想办法重用,所以有些事需要提前知道!” “目前有一股势力在推波助澜,他们对现在的圣上很不满意,认为他年老昏庸,好色荒淫,已经不适合理政,所以这股势力想创造条件让太子提前即位,圣人则去做太上皇安享晚年!” 李之芳一句话便仿佛晴天霹雳,将李守的心神重重震了一下,好像史书上记载安史之乱爆发后,李隆基在离开长安没多久便真成了太上皇,而太子也顺利登基,难道是李之芳所说的那股势力得逞了? 这么说来,好像安史之乱前后每个重大事件的背后都有阴谋的影子,甚至也包括马嵬坡那场让杨玉环香消玉殒的兵变! “但圣上独裁天下数十年,岂是这些宵小之徒所能奈何得了的。所以这股势力剑走偏锋,他们暗地里开始鼓动节度使造反,想将陛下的圣君之梦击碎,逼其自动让位!而安禄山正是最好的选择。”李之芳低声道。 “好狠的两败俱伤之计,这样岂不是苦了天下百姓!”李守怒道。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从此封建社会再也没能达到唐朝的高度。 “我等既为皇室宗亲,自然要辅佐朝廷,避免天下动荡。太子礼贤下士,忠厚仁义,必然也不屑于此等阴谋伎俩。但天下之事不是我等一两人的意愿所能左右的,咱们能做的无非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今晚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像表面那样简单。”李之芳啜了一口茶水后继续道。 “但不管这天下大势看不看得透,有一点是肯定的,万一战事忽起,像你这样可为将帅的宗室弟子,不仅是太子,圣人也会青眼有睐,毕竟现在的皇家人才凋零啊。为叔让你早些回京也是想给皇家留点希望的种子。” “况且你先是得罪安禄山的智囊,又痛打他的手下,现在安禄山反心不强,所以还能约束部众,让你逍遥自在。但世事无常,万一哪天他忽然变卦,那就危险了。” 李之芳最后总结道:“所以明天我还要去节度使府上走一趟,以你的长辈身份跟安禄山道个歉,顺便把情况解释一下,免得你离开幽州后还会有人找你麻烦。” …… 离开书房的时候,李守脑中乱成了一锅粥。今天晚上跟李之芳的谈话信息量实在太大,让他一时半会无法消化。 最后索性摇摇头,让这些事情随他去吧,反正自己马上要结婚了,先把娘子娶到手再说,接着便尽快返回长安。至于安禄山造不造反,自己人微言轻管不了那么多。 节度使府。 “大人,今天至少有十几位将军来找过您了,要求好好教训一下那个长安的李公子,您为什么一直没有表态?”李猪儿先服侍安禄山在胡床上坐定,然后小心地问道。 “这帮小子,以前总是目中无人,认为自己在范阳能打就不把天下的好汉放在眼里,更有甚者,还撺掇俺造反。正应了汉人书里说的那个什么‘井底之蛙’的典故,结果怎么着,被打惨了吧!”安禄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