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虽然没有大朝,但皇帝依旧是卯时二刻起床,辰时初就来到勤政殿批阅奏折。 等大臣们都到各衙坐班后,召见几人讨论了一些军政要事,直到午时初才想起了林枢。 虽然潜邸时,林如海不是自己的门客,但他很欣赏林如海的能力。以一人之力稳定江南盐政,使得扬州巡盐御史府治下的盐税逐年递增,可惜这样的人才竟然因为夺嫡倾轧病逝任上。 若不是登基之初处处受制,他早就把林如海召回京城,户部简直就是为林如海量身定做的。 “皇爷,林学士在殿外候见!” 正想着心事的皇帝被夏守忠的声音打断了回忆,示意他传林枢进来。 “传!” 这还是林枢第一次以走进勤政殿,在进门的一瞬间偷偷观察了几眼其中的布置。果然如黛玉所说,若不是知道这是勤政殿,除了房子高大一点外,他还以为是普通读书人家的书房。 “臣林枢拜见吾皇,万……” 稽首拜下,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皇帝说道:“起来吧,又不是大朝会,以后不用那么多礼了。” 随即又对夏守忠说道:“搬把椅子过来,坐下说话。” 林枢依旧将大礼行完,恭恭敬敬,一丝不苟。随后起身,侍立一旁。 “坐下说话。” “谢陛下。” 椅子就放在靠近皇帝龙案不远的地方,林枢再次拜谢后坐了下来,不过他并未向其他人那样只坐半边,而是踏踏实实的坐安稳了。 皇帝笑道:“说你不知礼吧,觐见参拜一丝不苟。说你守礼,这会又坐得稳稳当当。你可以给朕说道说道,这其中可有说法?” 林枢恭敬的回道:“臣侍君以尊敬、忠诚、仰慕,而非畏惧。礼诚于心,外露于形,故而觐见时大礼参拜。既然臣未有作奸犯科,又无不忠不敬之心,那坐得踏实稳当些,也好尽心王事。” “你很好,朕非暴君,忠于朕的人,为何要畏惧?”皇帝哈哈一笑,林枢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也做对了。 “皇爷,林学士还真是个妙人。那些六部堂官在您面前都没有这么大胆。这个事君以尊敬忠诚仰慕,而非畏惧,确实是让奴婢耳目一新。” 旁边伺候的夏守忠也凑趣说了一句,勤政殿的气氛倒是没有刚开始那么肃穆。 林枢恭维说道:“治德三年,陛下下旨免去淮水一带受灾之民的赋税,惩治贪官污吏,运粮赈灾,活民无数,百姓无不望北而拜。臣当时在淮北游学,便知陛下乃是治世仁君。” “你说的是那年淮河大堤决口之事啊,朕记得那年还是你父亲林如海筹措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从江南购粮才让朕能及时赈灾。” 皇帝想起了当年的事,不由有些愤愤不平。户部无银钱可派,好不容易凑了点银子,又被一群蛀虫层层盘剥。 若不是扬州及时筹集了银两,说不定淮河边上的百姓就揭竿而起了。 “说到此事,朕正好有事问你。” 皇帝把一份奏折让夏守忠递给林枢,林枢打开一看,正是魏庆和关于暂缓开设江南盐场的折子。 只听皇帝问道:“那年若不是你父筹集的银子,朝廷也不可能顺利的赈灾安民。若是再开设几处盐场,送到户部的盐税也能更多些。可如今反对此议之人占了七成,就连内阁也都持反对意见。你久居江南,又是熟悉盐政之人,你来说说,这件事能不能做?” 皇帝果然是因为此事召见自己! 林枢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听到皇帝的询问便如实回道:“臣曾经于家中见过魏阁老,魏阁老秘密来臣府中,告知了他心中的担忧……” 皇帝早就知道魏庆和去过林府,听到林枢如实坦言,心中对林枢的表现更加满意。 只听林枢继续说道:“若是原来,臣是赞成开设新盐场,一来可以再次使得盐价下降,才能让更多的百姓沐浴皇恩。二来可以打击那些敛财的无良盐商。但经过魏阁老的讲述,臣也觉得,此时开设,弊大于利。” 说道此处,林枢起身恭敬的拜倒在地:“臣斗胆,接下来的话有些大逆不道。陛下,太上皇健在,不光是此事,很多事都只能徐徐图之。若是被人钻了空子,那损失就太大了……” 皇帝认真的听林枢解释了其中的隐患,有些话确实不中听,甚至有离间皇亲之嫌,但他仍然听了进去。 “你起来吧,这些话出了勤政殿,对任何人都不能提。” 林枢依言起身,再次开口:“臣僭越了。只是臣觉得,陛下的心有些急了。盐场之事,触及的利益太大,江南、川蜀甚至山西都有势力牵涉其中。不如先斩去其一,徐徐图之?” 皇帝听懂了林枢的意思,不过作为君王,他只觉得这个皇帝做得也太憋屈了。 有些恼火的说道:“朕知道这些人背后都站着谁,一群蛀虫,竟然妄想着从龙之功。江南糜烂,九边烽烟不断,就是这群人在背后搅风搅雨。” 山西晋商靠着九边重镇的关系,与草原勾勾搭搭,走私铁器、盐巴、茶叶等违禁之物,还不时出卖情报,让九边时时处于战时。 江南盐商与不法官员,勾结倭寇,垄断海路,赚取了大量金银。甚至暗害朝廷官员,为忠信王输送了大量银钱收买人心。 一南一北,处处掣肘着皇帝,使得皇帝的雄心壮志无法施展。 “林枢,既然连你也觉得此事需要暂缓,那可有其他法子让户部丰盈起来?” 皇帝病急乱投医,突然问了一句。他实在是缺钱,而且缺的是大量的银子。 那些文武勋贵虽然还了不少银子,可朝廷处处都缺银子,钱还没捂热就被支走了一大半。 眼看夏季将到,南涝北旱的,作为百姓的君父,他能不着急吗? 此时的林枢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一时之间,臣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皇帝叹了口气:“朕也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算了,此事也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臣惭愧!” “此事且罢。” 皇帝止住了这个话题,又说起了别的事:“朕让你去内阁,你可知这么做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