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高丽使臣奉上国书,先王薨逝,新王李岩继位,奏请上国圣旨册封。 元日大朝,皇帝依制赐下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坠、经籍彩币表里等,并封李岩为新任朝鲜国王。 李岩受封后遣使上供,王太妃金氏以新王年已十五,尚未大婚,请求皇帝钦赐上国之女为高丽王妃,以彰上国圣恩,以慰下国之忠。 不过自大楚开国,从未有过楚女外嫁藩国之例,这又与和亲不同,故而礼部吵翻了天,依旧没有拿出最终的决议。倒是太上皇今日派了戴权,演了这么一出戏,吓到了柳芳。 柳家女送到高丽王宫,自然不会是新王正妃,顶天不过侍妾一流罢了。再怎么说柳家一等武勋,柳家女怎么可能做他们侍妾呢?哪怕是藩王也不成。 高永仪皱眉看着柳芳缩在地上不断自语,忍不住站了出来。这柳芳终究是跟自己表了忠心之人,将来他大业得成,还需要柳家、王家等家族的支持呢。 “戴公公,柳家乃是八公之后,国朝武勋之女,怎么能送到小小的高丽王宫呢?” “郡王也觉得此事不妥吧,那柳爵爷是如何想的,敢谏言皇爷,送了林忠正公的女儿、皇爷亲封的荣佳县主去瓦剌?姑苏林氏,四世忠良、列侯之后、诗礼之家,郡王觉得谁的身份更加高贵?” 有时候戴权都忍不住想骂一句高永仪愚蠢至极,没事掺和这些事做什么。林家的背后不仅仅是宁荣两府,它的背后还站着仕林,站着传承千年的儒门。 林如海若是活着倒也罢了,可死去的林如海将会在活着的人心中无限放大他的品质。谥号忠正,这本就是林如海用命给林家后人留下的护身符,只要林枢和林黛玉不造反,皇家和朝廷就要护住两人一辈子。 高永仪被戴权的话给噎住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实际上在婚嫁之事上,要不是皇帝挡在前面,去林家求亲的人能把林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戴权呵呵一笑,向围观的人群挥了挥手。只见人群中站出来十几名乔装成百姓的龙禁卫,逐渐驱散看热闹的人。 百姓们虽然有些不乐意热闹没看完,但还是乖乖听从了禁军的指示,慢慢散去。 等人群彻底散开,戴权才继续说道:“柳爵爷,圣人说了,你一个武勋,不想着精练武艺兵法,成天掺和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做什么?这次给你一个教训,去宁夏卫呆着吧!” “臣谨遵圣谕!” 知道事不可为的柳芳只能跪下领旨,不过戴权还是给太上皇还是给柳芳留了面子,方才送柳家女去高丽王宫不过是一句气话。 戴权转身向高永仪等人拜了一拜准备离开,高永仪上前拉住他:“戴公公,你这就要走?” “嗯?郡王,圣谕老奴已经传完了,不走还留在这作甚?” 高永仪急切问道:“那贾赦等人围攻理国公府,摘了太祖御赐匾额之事,父皇就不管吗?” “老奴出宫之前,这儿还是一片太平。况且林学士方才也说了,贾伯爷他们今日这么做,一是清理门户,二来是替好友柳千户撑腰搬家罢了。” 戴权微微一笑,跟高永仪再拜说道:“郡王,老奴劝您一句,有些事,莫掺和。老奴还得回宫伺候圣人,先告辞了!” “戴公慢走!” “诸位也早些回去吧,特别是贾伯爷,皇爷的板子可比圣人重多了。告辞!” 戴权就这么走了,柳芳也心灰意冷的冷在门口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有高永仪站在原地恨恨不平,虽然刚刚戴权并未明说,可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警告自己莫要再掺和朝中之事。 凭什么?他堂堂贵妃之子,上皇宠儿,凭什么要放弃快要到手的皇位? 贾赦一脚踹开盯着他的王府亲卫,领着众人抬着匾额就要离开,嘴角的嘲讽不断刺激着高永仪的神经。 “本王让你们离开了吗?” 哗啦啦,王府的亲卫又一次将贾赦等人围了起来。只听高永仪冷哼一声,下令道:“来人,给本王拿下他们,每人打一百军棍……” 这群王府的亲卫大多是甄家从江南搜寻来的孤儿或是特意“制造”的孤儿,从小就被灌输了忠于高永仪和甄家的思想。 高永仪一声令下,这些死士般的亲卫就逐渐压缩着包围圈,眼看其中一人已经把手搭在了林枢的身上,却见一道人影闪现,剑光飞过,那名亲卫就倒在了地上。 “福全大哥……” “好好好,林枢,你竟敢派人刺杀本王。本王倒要看看,皇兄会不会保一名刺杀宗室王爷的人。来人,将林枢拿下,” 高永仪正愁找不到借口,却见林枢面前出现了一名手持利刃的护卫,还杀了自己的亲兵。当即兴奋起来,一顶刺杀宗室的大帽子就扣了过来。 哒哒哒哒…… 这时街角处陆续走来一队威武的带甲骑兵,护卫着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驶来,队伍的最前方手持旗帜,一面写着荣佳,另一面写着林氏字二字。 当队伍抵达理国公府门前,踏步声中,这群骑兵快速包围了忠信王府的亲卫,抽出佩刀摆好了进攻的阵型。 只听马车中传来一声娇叱:“我看谁敢伤我兄长!” “玉儿……” “外甥女!哈哈哈……” 相比林枢与贾赦等人的畅快,高永仪的心情就更糟了。 经过戴权方才那么一说,他知道趁机废掉贾赦等人的心思是落了空。如今想教训林枢一顿又被黛玉给搅和了,他心中的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小小林氏女,敢与本王作对?刺杀宗室,罪同谋反,林家想被诛九族不成?” 黛玉哗啦揭开车帘子,一身简简单单的初春苏绣襦裙,脸上戴着面纱,唯一露出的美目中闪着厉色。 她就这么站在车辕上,冷冷应道:“郡王放心,本县主的亲兵准头好的很,绝对让郡王安安全全的离开。至于剩下的这群想要伤害我舅舅他们的人,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高永仪带来的人也就四十来人,可黛玉是领着九十九名甲胄齐全的亲兵过来的。而且其中三十多位林家庄子出身的亲兵,都是林家耗尽心血培养的好手。要是打起来,高永仪的人估计连一刻钟都撑不过。 “林家所有,听我号令!进攻!” “威!威!威!” 在黛玉的号令下,九十九名亲兵连续三声喊,阵型变换,向前压上一步。 就在林家人马慢慢前压的时候,街角处再次传来阵阵马蹄声,而且甚是杂乱,听起来数量极多。 旌旗逐渐显露:宁国府、荣国府、镇国府、缮国府、治国府、修国府六家公府的亲兵尽数赶来,把理国公府门前的这条大街挤得满满当当。 原来是之前林枢让贾蓉等人押解那名王府亲卫去诏狱时,贾蓉等人分别派了人迅速回家,调集家中亲兵前来支援。 至于黛玉,也是贾琮快马跑去报信的。好在坐落于澄清坊的理国公府距离林家只有半个坊市的距离,这才让黛玉及时领着亲兵赶到。 贾琮穿戴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盔甲,头盔都前部都遮住了半张脸。他用手扶了扶头盔,大声冲贾赦大喊:“爹,儿子这就救您出来!” 紧随其后的就是牛继宗的孙子,他冲高永仪大声怒喝:“快放了我爷爷……” “父亲大人,儿子来救您了……” “爹,挺住,儿子来了!” 黛玉强忍着好笑保持着威仪,冷冷挥了挥手。方才被各府亲兵的出现打断的进攻再次发动,贾琮等人也带人压了上来。 眼看一场小规模的烽烟就要在天子脚下上演,高永仪自知不敌,为了及时止损,恨恨下令:“撤!” “送忠信郡王离开!” “御!” 林家的人马在黛玉的命令下收刀防御,让开一条通道容高永仪等人离开。 高永仪经过黛玉马车旁边时,恶狠狠瞪了瞪黛玉被面纱遮住的俏脸:“好一个林氏女,动不动就将杀人挂在嘴上,还真是‘仁慈’啊!今日之事传出去后,本王倒要看看哪家还敢娶你?你就祈祷将来别落在本王手上,否则……哼哼!” “难道郡王以为小女子就该哭哭啼啼任由他人伤害我家兄长?” 黛玉嫣然一笑,开口说道:“我家兄长曾经教过我,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刀枪。郡王以为呢?” 再次被怼回去的高永仪,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丢尽颜面的地方呆了。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匆匆带人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我们胜利了!” “哈哈哈……” 那群小儿辈纷纷大声为自己喝彩,就连平日里不怎么看重小儿子的贾赦都用大手搓着贾琮的小脑袋。 …… 敕造理国公府的牌匾被贾赦等人亲自送去了礼部,值守的礼部郎中都傻眼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还是勤政殿传来皇帝的口谕后,这才战战兢兢的将其收下。 贾赦的禁足时间又一次延长了,顺带还同牛继宗等人一起,被皇帝以聚众斗殴的罪名押在皇城门口打了一顿板子。 当然,柳芳也没有逃过处罚,不但被摘了祖传的御赐牌匾,还被罚了一年的俸禄,打了板子后直接赶去了宁夏卫吃沙子。 至于林枢,倒是没有被打板子,不过今年的俸禄就别想了,他的俸禄已经被罚到三年后了。 “玉儿,哥哥我今后就靠你养着了!” 林枢惬意的躺在摇椅上晃悠着,怀里还抱着白晶晶。果然是有猫万事足,什么忠信王、柳爵爷,统统见鬼去吧! 他闭着眼放空大脑,享受着安静的午后时光。黛玉一到家,就又变回了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子,仿佛刚才的杀伐果断没有出现过。 指间一捏,小口吃着新制的点心,弯弯眯起的眼睛像极了一只可爱的猫咪。 等黛玉吃完了点心,这才假装生气不满的问道:“哥哥为什么要瞒着我?要不是琮哥儿报信,哥哥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去?” 林枢眼睛都没睁开,撸着猫儿悠悠回道:“不可能的事,何必说出来惹你心烦。安心,一切都在掌握中,过几日瓦剌的那个什么王子,就该求咱们放他离开了。” 和亲现在已经成了官场的禁忌,民间的舆论压力太大了,短短两日,那些谏言和亲的文武官员,差不多已经被百姓们的唾沫淹死在自家的家门口了。 加上近日贾赦对柳芳的抱负,谁都害怕再提和亲之事,这老浑球会再次出击,摘了自家的牌匾。 黛玉亲自带兵“围攻”忠信王高永仪的事迹逐渐在京城传开,高永仪最后有句话说的没错,黛玉在理国公府门前的表现被人传出去后,不少妇人的口中,就传出了不好听的话。 不过也有不少人家的当家主母又开始跃跃欲试起来,往翊坤宫跑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杀伐果断好啊,自己的儿子不成器,家里就缺个能拿主意的女主子。 至于说妻管严的事,有好儿媳妇了,还管那蠢儿子作甚? 王伦将这些消息汇总起来,详细的汇报给了林枢。林枢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对王伦说道:“去查一查说玉儿坏话的那几家,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挑几个有意思的,让京城的百姓也跟着乐一乐!” 与此同时,荣国府中也在讨论着黛玉的事情。 不过前来拜访的卫盛氏正恭维着老太太:“不是我说,您的外孙女那是一顶一的好,满京城哪家闺女敢跟宗室王爷亮刀子?咱们武勋人家,最需要这样豪气的女儿了。可惜啊,好孩子都被太夫人得了去,我就只有一个臭小子成天惹我生气。” “哈哈哈……” 贾史氏被逗得直笑,她嘴中说着谦虚之词,心中暗道林家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人才辈出不说,竟连闺女都与旁人家的不一样。 有人还在传言说,太上皇可能会因为黛玉不给宗室王爷面子而震怒,但贾史氏清楚的知道,挨板子的绝对会是高永仪。 太上皇是什么人?一辈子都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自己的儿子如此没出息被一个小姑娘逼退,他老人家绝对会好好教训一顿没出息的儿子,说不定还会给黛玉赏赐,彰显皇家公正宽容。 两人说笑一会,卫盛氏说起了今日来的目的:“我家老爷昨日收到史侯来信,他说云姑娘的婚事全权交给您来看着了……虽说有些话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上一句……” 贾史氏也正色起来,示意其直言:“说吧,说吧,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凡是提前说开了总比将来落下埋怨要强得多。” “云姑娘这个人我与我家老爷都是十分的满意,但两位史侯……” 卫盛氏停顿了一下,看贾史氏没有什么不满之色便继续说道:“卫家不想与两位史侯有过多的牵扯,太夫人,云姑娘将来的娘家,最好还是以荣国府来算吧。您看这样能不能成?” 唉! 贾史氏长叹一声,心中不免悲戚。没想到当年威风赫赫的保龄侯府,如今竟成了别人不愿沾甚的存在。 不过她想起那日史鼐的表现,还有湘云供在屋子里的两块牌位,心里的那点悲戚就被愤怒代替。 “就是你不说我也要提一句,不怕你笑说,我那两个娘家侄儿不是个东西,从他们把云姐儿丢给老婆子那一日起,云姐儿的婚丧嫁娶从那时便与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再无干系。若是这桩婚事能成,你若是愿意,云姐儿的娘家就是荣国府了!” …… 卫若兰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他是卫家的独苗,平日里父母对其管教甚严,学文习武都是尽心尽力。不说文武双全,但也能在同龄的公子哥中排在中上位置。 知慕少艾,自卫盛氏告诉他相中了史湘云后,他就隐隐想要去荣国府偷偷看上一眼。 早年他就与贾宝玉交好,不过知守礼节的他从未刻意打听过荣国府的姑娘,只是在贾宝玉的口中听到过几次姐妹们的事情。 这会母亲应该在跟荣国府的太夫人提及这桩婚事吧! “若兰、若兰?” 贾宝玉摇了摇卫若兰的手臂,皱眉问道:“今日你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卫若兰被贾宝玉晃醒之后,歉意说道:“抱歉啊宝兄弟,方才想起一些事情,有些走神了!” 贾宝玉还以为卫若兰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担忧说道:“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需要我帮忙?唉,可惜冯大哥不在京城,就是柳二哥也忙着皇差……都说一入官场便身不由己,真不知那经济仕途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的都往里面钻!” 卫若兰笑了笑,这么多年相交下来,他也知道贾宝玉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略过最后那句抱怨,转移话题跟贾宝玉说起了别的事。 “柳二哥这几日有的忙了,我听父亲说,理国公府的事情闹到了礼部,陛下下令由礼部负责清点柳家家产,当年柳家分家之事怕是要由礼部重新划分了。” “黄白之物真是祸事根子,依我说柳二哥自己有大本事,将来那块理国公府的御赐牌匾,说不得还能挂在柳二哥家的大门上。何必与那柳芳为这黄白之物打官司呢?” 贾宝玉不懂民间疾苦,有些嫌弃这段公案浪费自己好友的精力,同时也替自己好友打抱不平。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二爷,老祖宗请卫家大爷去一趟荣禧堂……” ------题外话------ 先更5000字,明天休假,我再继续更新,争取写个六八千字。 睡觉了,晚安!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