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德五年九月十六日清晨,日夜兼程的黛玉,在贾琏的陪同下踏上了扬州码头。 连续三日四夜的行程,让黛玉一下船就差点软倒在地,旁边的紫鹃眼疾手快扶助了她。 虽然戴着面纱,但她还是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孝衣在身的男子。 三年未见,兄妹俩却没有丝毫陌生感。林枢看着瘦弱不堪的黛玉,难掩心疼。 走上前摸了摸黛玉的小脑袋,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亲昵动作,让黛玉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靠在林枢胸口大声哭着,林枢不得不扶助黛玉瘦弱的肩膀:“先回家,父亲生前最惦记的就是你了,如今林家就只剩下咱们兄妹二人了,你若是受不住倒下,那哥哥可怎么办?” 虽然林枢一直劝慰着,不过黛玉好似没有听到,直到哭得狠了,竟然晕了过去。 这下林枢也慌了,连忙抱起黛玉就上了马车,旁边的贾琏也被吓了一跳,这会也不在意林枢的失礼,上了马车就跟了上去。 …… 巡盐御史府后宅,白发苍苍的李景同诊脉之后,林枢急忙询问:“李老,舍妹情况如何?” “令妹乃是长期肝气郁结,加之忧思过甚,惊闻噩耗之下,已是强弩之末。勉强坚持,待见到至亲,心神缓和,这才晕了过去。待老夫拟个方子,让令妹好好调养。至于其他,还是不要让她劳累为好。” 李景同看了一眼旁边的华服男子,悄悄用眼神给林枢示意。 林枢说道:“那李老请随我到书房,拟好方子后我便派人去取药。” 随即他又转身向贾琏致歉:“琏表哥,今日是小弟失礼了,还请琏表哥先去歇息一会,待小弟安排好妹妹这边,再领表哥去灵前拜祭。” 贾琏本就被黛玉的晕倒给吓了一跳,加之他自己也被千里路程累得不轻,当即应下。 随后林枢与李景同去了书房,林枢开口询问:“李老,舍妹到底是怎么了?” 李景同欲言又止,不过想起林如海在世时,与自己也算是旧识,同济堂能够安然数年,多有林府照应。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回道:“令妹不止是病,而且体内有不少毒素,应是慢性毒药所致!” 轰! 林枢的脑中如同惊雷炸响,直让他摇摇欲坠,眼前一阵晕眩。 李景同连忙扶住他,手指按住几个穴位连连按压,这才让林枢缓了过来。 “多谢李老,学生失态了!” 林枢向李景同道谢后追问道:“可有解毒之法?妹妹乃是学生唯一的亲人了,父亲临终前叮嘱我要照顾好妹妹,却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李景同思虑片刻,郑重的说道:“老夫诊脉时,发现令妹指甲泛青,应是长期服用类似丹毒之物。幸好发现尚早,可用牛乳配合药物排出体外。不过此法需日久不停,至少要两到三年时间才能痊愈。” 丹毒?那不就是重金属中毒? 可黛玉一个小姑娘,为何会服用丹药?难道荣国府中有谁在炼丹以求长生?可这怎么会让黛玉服丹? 林枢略过疑惑不提,先是好好询问了一下黛玉的情况。再三确认黛玉暂时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去安排京城来人的事情。 …… 贾琏换了孝服,拜祭过林如海之后,这才想起临行时贾史氏的交代。 荣国府中,贾琏算是良心未泯之人。听到祖母欲要算计林家,心中当时就不是很情愿。 林如海在世时,三节两寿送到荣国府的节礼比其他家加起来都多。贾敏生前对自己也是关爱有加,而其他人眼里却只有贾宝玉。 黛玉醒来后,林家举行了封棺之事。略过林家兄妹悲痛欲绝的情形不提,贾琏也是心有戚戚。 看到憔悴的林家兄妹,再让身边的小厮兴儿、隆儿去打听了林枢的情况,他躺在床上怔怔发呆,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听从贾史氏的安排去做那些事。 九月十八,贾琏正在房中琢磨着心事,兴儿在门外禀报:“二爷,林大爷请您去灵棚,说是朝廷旨意下来了!” 圣旨?看来是朝廷赐下的哀荣到了。贾琏急忙穿戴好,来到灵棚。 只见来人竟然是他极为熟悉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惊讶过后,贾琏急忙上前行礼。 夏守忠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开口说道:“既然人齐了,咱家就宣旨了!” 灵棚中众人跪下,夏守忠打开圣旨念道:“敕曰,卿久镇扬州,清正以证德,廉洁以奉公,重病在身,仍矜矜业业。朕闻卿之噩耗,悲痛不已……特此追授兰台寺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正奉大夫,都察院右都御史,谥忠正。荫其后人入国子监。朕遣官而展祀,冀歆格于神灵。” “学生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枢恭敬的拜谢皇恩,然后双手接过圣旨。 夏守忠面带悲痛,扶起林枢:“皇爷收到忠正公的遗折,数次哽咽,直言痛失国之干臣,特派咱家亲自过来,为忠正公上一炷清香。” 林枢当然不敢怠慢,让人扶了黛玉回去,引着夏守忠上香拜祭,随后才与夏守忠去了书房。 夏守忠直言说道:“林解元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忠正公之逝,与那些盐商以及他们背后之人有关。皇爷已经派人去暗中调查,忠正公在遗折中请皇爷照看遗孤,皇爷让咱家问问林解元,你是想听从令尊遗言,躲开这番是非,还是迎难而上,为令尊报仇雪恨?” 江南看似十分平静,但林枢早就察觉到了水下暗流汹涌。若是他一人,不把谋害林如海的人挫骨扬灰,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如今他的身边还有黛玉,他不敢赌,生怕让这唯一的亲人再有危险。 看到林枢犹豫的神情,夏守忠轻轻说道:“林姑娘的情况,咱家也知道些。若是林解元担心林姑娘的安危,咱家的身边,带了不少好手,总比让她独自一人回那荣国府强。” 林枢惊讶的抬起头,紧紧盯着夏守忠的双眼:“公公知道些什么?” 随即又连忙起身拜道:“请恕学生失礼,舍妹是学生仅存的亲人,若是公公知晓其中隐情,还请公公直言告知。” 夏守忠端起桌子让的茶盏,饮了一口,悠悠说道:“荣国府的人,未必没有参与此事。忠正公虽是贾家的女婿,可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千万两白银之巨。林解元就不怕林姑娘进了荣国府,再也出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