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节,这两日关于钦察寺一事以及那夜的动荡宫中一直没有传出半句指示。 文武百官多次上奏求问,无论是勤政殿还是内阁都用还在调查中给打发了。 这件事对于京城百姓倒是没什么影响,毕竟京城的寺庙这么多,少了一座钦察寺,还有那么多可以上香求佛的地方。 乞巧节如约而至,京城的节日气氛极其浓厚。满大街都是女儿家过节之用的物事,各类花灯也都一大早摆在了街道两旁。依照朝廷惯例,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也都没有去阻止商贩在大街上摆摊,只是多派了巡逻之人以维护秩序和安全。 大街上的小儿女明显比往日多了很多,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纷纷结伴畅游,在小摊、商铺挑选着商品,甚至能看到有年轻的书生远远跟在心仪女子的身后,提着一大堆的盒子等物。 宁荣街上今日也有不少摊贩在售卖乞巧节之用,有机灵的小商贩还特意在宁荣两府的附近售卖着小孩儿喜欢的玩具等物。 比如此时贾兰的面前就是一名木凋手艺人的小摊,头发斑白的摊主正拿着刻刀快速凋刻着一只兔子,木屑不断掉落,一只可爱的兔子惟妙惟肖的出现在贾兰的眼前。 “老丈,这一套十二生肖多少钱?” 贾兰原本已经给自己的堂妹准备好生辰礼了,可此时他觉得面前的这套十二生肖木凋更加适合。 老丈闻言笑了笑:“二两银子一套。” “旁边那个福禄寿呢?”贾兰一指十二生肖旁边的福禄寿三神像,这一套神像他想送给自己的曾祖母。 老丈笑眯眯揭开一旁麻布遮掩的地方,露出一大堆上了色的各类木凋。 贾兰身后的仆人啊了一声,只见麻布下各种木凋应有尽有。像是今日风靡京城的齐天大圣、天蓬元帅、卷帘将军等等,皆是像极了话本中的描述。 “好手艺!” “琏二叔……侄儿给琏二叔请安!” 贾兰在听到那声好手艺时才发现贾琏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侧,连忙问安一声。 贾琏拍了拍贾兰的脑袋,蹲下身子拿起一个木凋仔细打量。 老丈拱手道:“原来是二爷当前,小老二有礼了。” “老丈的手艺让人惊叹,不知可能定制些木凋?”贾琏颔首回礼,然后问道。 “皆是随手刻着玩罢了,当不得二爷夸奖。二爷想要刻什么?”老丈谦虚回道。 贾琏一指其中的佛像神像说道:“家中准备设置一间庵堂,老丈可能凋刻几尊神佛的等身像?” 老丈一听是个大活,当即笑眯眯应道:“小老儿别的本身没有,木凋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京中大小佛寺道观,皆有出自我家的神像。大报恩寺偏殿中的十八罗汉,就是出自小老儿之手。” 果然是民间出高人,这老丈看起来普普通通,竟然有着如此高超的手艺,不得不令人佩服。 “原来是于老丈……” 说起大报恩寺十八罗汉像,贾琏就想起了京城的那些传言。大时雍坊唯一的一家普通民户,太祖爷曾专门给于家赐下宅子,原因就是于家老祖一手出神入化的木凋手艺,曾经为太祖爷完美呈现了早年过世的发妻。 贾琏起身抱拳:“那就拜托于老丈了,等明日府中有了空闲,我让管家去找老丈商议庵堂佛像之事。” 随后他又给贾兰说道:“兰哥儿看上什么了,尽管说,二叔送给你。” “不用不用,侄儿想买来送给巧姐儿的……” 贾兰连连推辞,解释了一句。贾琏哈哈一笑,也就没有再说其他。兄长送给妹妹的生辰礼,自然不能让别人出银子。 等到贾兰抱着满满一大堆的精致木凋回到荣国府后,瞬间就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 贾兰将十二生肖送给了在软塌上爬来爬去的巧姐儿,把福禄寿送给了老太太贾史氏,然后还有各种木凋,挨个送到李纨探春等几人的手中。 “兰哥儿真是个好孩子,这福禄寿三神比清虚观中供奉的还要有神韵。” 贾史氏本身就比较信神佛之事,贾兰算是送对了礼物,得了老太太的夸奖。 荣禧堂中的其余人也夸赞不绝,贾兰被众人夸奖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着后脑勺笑着回道:“我也是听人说门口来了好些商贩,便想着出去转转,没想到有个精通木凋手艺的老丈,一把刻刀用的神乎其神。” “是坊中于家的手艺!孙儿已经请了于老丈给咱们家园子的庵堂凋刻佛像,老太太觉得可行?”坐在一旁的贾琏出声解释道。 贾史氏恍然大悟,她算是京城各家道观寺庙的常客,自然知道于家。她想起元春之前传来的口信,想要在园子中设置一间庵堂,便点头说道:“倒是个好主意,陛下向来节俭,用铜有些扎眼了。于家的手艺精湛,建园子时留下不少好料,那就请他过来吧。” “孙儿也是这个打算,与其放在库中生灰,用在庵堂倒是合适的很。就是这庵堂中最好安排人每日供奉,一时间也不好寻来合适的人选。” 对于庵堂中的供奉贾琏没个好主意,虽说京中尼姑庵有不少,可他对京城各大庵寺都不甚了解。而且有些庵寺的名声不怎么好,大观园是元春省亲之所,万一挑选的人出了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 贾史氏也皱了眉,这确实是个问题。祖孙二人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这时一旁的邢岫烟小声说道:“老祖宗,我这儿倒是有个人选……” “姐儿莫要胡说……” 贾邢氏正要阻止邢岫烟说下去,贾史氏倒是来个性质。她将目光转向邢岫烟,开口问道:“哦?烟姐儿说说。” 邢岫烟被姑母一提醒才惊觉自己失了礼,可贾史氏一再询问,她最后还是讲了出来:“老祖宗勿怪,是我唐突了。不过说道庵堂,我想起了苏州时的好友,她正是带发修行,师从苏州玄墓蟠香寺玄真法师。前两日我去牟尼院上香见到她了……” “玄真法师,就是那位精通先天神算的玄真法师?” 贾史氏一听是玄真法师的弟子,心中就更加好奇了。这位玄真法师虽然只在西城牟尼院短短一年就圆寂了,可名声早就传遍了京畿各州县。 她还曾经去求玄真法师给自己算过一卦,回来时整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的。 看到邢岫烟点头,贾史氏唏嘘道:“可惜玄真法师早早圆寂,要不然请了她入驻就再好不过了。你说的那位玄真法师的高徒,是不是一位年岁刚过二八的小修士,相貌不凡,颇有出尘自若之韵?” “回老祖宗,您说的应该就是妙玉,玄真法师去年就带了她入京。我幼时便与之交好,妙玉精通佛法、诗书之道也是精妙之极,还煮的一手好茶……” 邢岫烟见到老太太对妙玉很是好奇,便详细的讲述了她与妙玉的来往以及妙玉的具体情况。 经过这番讲述,别说贾史氏,就是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来了好奇心。天下间还有这样的佛门中人? “烟姐儿,这妙玉师父现在住在何处?可能请来府上让我见见?”贾史氏是个性急之人,开口便要请了妙玉前来。 邢岫烟知道妙玉最近过得不怎么好,在牟尼院被人针对,便开口回道:“妙玉自玄真法师圆寂后还住在牟尼院,前几天跟我说她准备回南,估计过些日子凉快些了就要出京了。” “那倒还好……” 贾史氏叫来鸳鸯,让她安排嬷嬷这会就去西城请人。惜春听到有个精通佛法的姐姐要过来,当即拉着邢岫烟询问妙玉的情况。 …… 乞巧节的京城热闹无比,一大早黛玉便乘车出门,准备去荣国府赴宴。 不过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时碰到了忠顺王府的车驾,一问竟然是小郡主高云婉。 高云婉弃了自己家的马车跑到了黛玉身旁坐下,叽叽喳喳的跟黛玉说起了牟尼院的庙会盛况。 “你要去荣国府赴宴?” 黛玉解释道:“琏二哥的长女今天周岁生辰,一大早我就起来了。” “原来今日是荣恩伯每日挂在嘴边的孙女生辰,就说哥哥早刚刚带着礼物出门了……那我也要去。时间尚早,玉妹妹陪我去给小寿星买礼物吧,牟尼院的庙会上有好多好玩的……” 忠顺王与贾赦的情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贾赦虽然不在家,但高永恒早就安排了世子今日前去恭贺。 高云婉拉着黛玉的手臂摇晃一阵,最后林家的马车一直往西,目标直指西城牟尼院。 七月七庙会很是繁华,马车根本无法过去,两人在亲兵的护卫下慢慢在街上逛着,周围也多是前来游玩的小媳妇大闺女。 “这花灯漂亮……” “玉妹妹你看着泥塑小人,一个套一个……” “哇,这应该是西洋来的,一扭竟然还能奏出曲子!” 皇家贵女,向来不缺钱财。可惜规矩繁多,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高云婉每日接触到的东西都看似奢华,却少了很多趣味。庙会上的玩具花样繁多,天南地北的应有尽有,倒是让她看的眼花缭乱,不时发出惊呼之声。 黛玉幼时便有林枢陪着,这几年更是把苏州与京城的各种庙会逛了个遍,这些玩具等物大多都买过,便耐心给高云婉做着介绍。 不过她们还要去荣国府赴宴,自然不能浪费时间,从街头逛到街尾,挑选了好些礼物时正好来到了牟尼院门口。 “奴婢拜见郡主、拜见林姑娘!” 黛玉寻声看过去,竟然是外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鸳鸯。 高云婉对鸳鸯记性不深,一时没有认出来。 “鸳鸯姐姐,今日巧姐儿生辰,你怎么会在这里?外祖母也来了?” 黛玉不禁问了一句,老太太几乎离不开鸳鸯伺候,今日府中肯定有不少宾客登门,就更加离不开鸳鸯了。 高云婉这才明白这个行礼问安的人怕是荣国府的丫鬟,好奇的站在一旁打量着面前的人。 言行举止端庄大气,比之一般人家的姑娘都要强的多。果然是荣国府太夫人手底下的人。一个丫鬟都能调教的如此端庄大气,怪不得她的母妃曾说贤妃娘娘能得圣宠,荣国夫人有一半的功劳。 鸳鸯给两人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因,指了指正好从牟尼院出来的两位嬷嬷和一名身着法衣的姑娘:“妙玉法师说是要准备些礼物,奴婢就先出来安排车驾了。” 黛玉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点头说道:“那正好,我与婉姐姐正要过去,咱们一起吧!” …… 妙玉被好奇的高云婉拉到了林家马车上,上车后妙玉弄清楚了两人的身份,惊讶之下倒也落落大方。 “母妃还曾经想请玄真法师给哥哥算上一挂的,可惜因为琐事给耽搁了……” 高云婉唏嘘一阵,问起了妙玉:“妙玉师父也精通先天推演之术吗?” 妙玉摇了摇头:“师父曾说先天推演之术是天机之术,耗费心力,不让贫尼学习。” “可惜了……”高云婉再次叹息一声。 黛玉却说道:“婉姐姐,虽说我之前一直不相信神鬼之说,却曾见过一位大能精通此术。大相国寺的了然大师,连我哥哥都佩服!” “县主所说的了然大师贫尼曾在苏州时见过一面,就是他提议让贫尼来京城的。” 妙玉突然问道:“县主可知了然大师现在在何处?昨日贫尼去过大相国寺,知客僧说大师并不在寺中。” 黛玉回道:“大师应该还在江南一带,之前他曾在金陵出现过。” “可惜了,贫尼即将回苏州,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大师。” 妙玉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高云婉与黛玉看的清清楚楚。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高云婉开口问道:“妙玉师父找了然大师有什么事吗?为何不在京城多等一段时间?” 妙玉叹气一声:“说来惭愧,贫尼说是佛门中人,其实不过是在佛门避祸罢了。我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亲自入了空门,在玄墓蟠香寺出家,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之前碰到了然大师,他说我的出路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