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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起南国 第十九章 中元节

锦朝 不慕桃花 4660 2024-06-18 23:43
  张不周后背的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中元节也要到了。  七月十三这天,张韬乘着马车来到了都安。庄子上的三大管事带着手下人,再加上同出一脉的其他张家人,熙熙攘攘一大群人在庄子口迎着。张不周看见下马车的张韬脸上满是疲惫,想来这些天处理人口买卖案让他心力交瘁,心里浮现一丝愧疚,自己搞出了事,还要连累老人家来帮着擦屁股。  迎上前去的张不周刚想搀起张韬的一只胳膊,被张韬将手打掉:“干什么,你爷爷我还没老呢,用不着你在这假孝顺。”  张不周摸摸鼻子,一脸的尴尬。张韬和众人见过礼后,先到祠堂看了一圈,谷雨介绍说道张不周跟着忙前忙后,下了不少功夫。张韬瞥了一眼张不周便知道这话有水分,没吭声。回到老宅以后,叫住准备回房的张不周,两个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蜀地的凉茶消暑是个好东西,张韬一口气干了一大碗后,看着一边满脸不自在的张不周道:“去见过你父亲了?”  张不周给他倒满茶碗,说到见过了。半天见张韬不说话,试探道:“看祖父脸色很是疲累,近日公务很是繁忙吗?”  张韬没好气的道:“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个臭小子,爷爷我至于这么劳心又劳力吗?”  讨了个没趣的张不周,自知理亏,不敢再多说什么,张韬叹了口气道:“小孩子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滚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中元节,民间世俗称为七月半、七月十四、祭祖节。每当到了中元节的时候,百姓们都会宰杀三牲,在祠堂中进行祭祖仪式。张韬忙着见都安县前来汇报工作的大小官员,张不周只能和昨天下车后早早不见踪影的张三恭一起先去祠堂做准备。  张家的祠堂修的并不算大,选用的木材石料也很是一般。门口有一副雕刻在柱子上的对联:继高曾孝思不匮,教孝教忠开世德,也是很常见的祠堂用联。正对着祠堂门口,是一排排的祖宗牌位。正中间的香案上,摆放着大三牲和小三牲。蒸好的馒头,新鲜的水果也摆了不少。几个下人正在做最后的检查。除此之外,和寻常人家的祠堂没什么区别。张三恭道:“是不是觉得,堂堂国公府张家的祠堂,不够气派?”  张不周点点头,张三恭笑着道:“这里头是有故事的,走,出去给你讲。”  两个人找到一个墙角,张三恭毫不顾忌的蹲了下去,张不周没看到张松的身影,也跟着蹲了下去,顺手从旁边的狗尾巴草上拽了一把,抽出一根曹芯叼在嘴里。张三恭道:“最初的时候,咱们张家只是都安县城的普通大户,祠堂就是此等规格。后来你祖父官越做越大,你大伯就找到他说,这祠堂要扩建翻修,才能对得起身份。没想到被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父亲说,在祠堂里,不管你是多大的官,身份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列祖列宗不知道多少代的孙子。你要是真想告诉老祖宗当大官的消息,那你亲自下去告诉,哈哈哈哈哈哈”  张不周也不禁莞尔,这还真是张韬的风格。从军之人,多半讲究实用主义,对形式主义的花架子,最是看不顺眼。张不周迟疑了一下,问道:“三叔,这开祠堂祭祖,我父亲他...?”  张三恭道:“二哥自从七年前搬到这里,越发的冷漠了。往年也曾上门去请过,都被二哥拒绝了,老爷子为此很是生气。等下在他面前你可千万别提这一茬。”  吐掉口中的野草,两人起身迎向远处正走来的张韬一行人。在张松的指挥下,众人按位置站定。张松是祠堂祭祀仪式的司仪,站在香案的旁边,宣布仪式开始。祠堂外早就准备好的乐队吹响唢呐,敲响锣鼓。有下人端着清水来到众人面前,要盥洗净手。张松念叨了一大段什么张氏子孙恭迎先祖敬飨供奉,保佑后代平安风调雨顺之类的话后,按照辈分,张家人依次上前上香。等到所有人都贡献完香火后,张松带头,所有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随后出了祠堂,燃起鞭炮,到庄子上去吃流水席。  张不周早上起的早,困到不行,在祠堂里跪着的时候,几乎要睡着。仪式结束,准备开席,张不周瞬间就精神了。前世里,当了雇佣兵以后收入不菲,什么西餐洋餐也都尝试过,但是乡下办大事时开的流水席,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了。祭祀时是要饿着肚子的,张不周想象着流水席的场景,口水几乎要流下来。  张家作为都安县的第一大族,很是注重风评,每年中元节都会在庄子上的空地摆开流水席,老人和孩子还有自己专门的花甲宴与垂髫宴。八人一桌,庄子上还有接近两千户,近万人,要是一次性铺开,得摆上一千桌,多大的空地也摆不开,只能吃流水席。  张不周为了能够吃的舒坦点,拉着两个侍女,四兄弟和三叔一起凑了一桌,特意选在了离张韬远远的位置。张韬此时已被族老包围,推着坐上了主桌主位,无暇他顾。为了这场宴席,国公府的厨子全体出动,加上老宅这边的和三叔从蜀州城里请来的,不下百人在忙着做菜。张不周心中窃喜,好在是躲了过去,要是真让自己操办这些事,还不得忙翻天。  都安的流水席讲究四冷四热四蒸四煮。张不周吃的不亦乐乎,尤其是那道粉蒸排骨,香糯绵软,回味悠长,配上庄子里自己酿的果酒,那叫一个字,绝。  流水席从正午吃到了夜色降临,天色黑的差不多的时候,在张松的指引下,张家族人各自拿起东西。张韬扛着一面写着请祖迎亲,逝者永宁的大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张不周也端着一盘中间用朱砂点了红点的蒸饼。随行的下人点起火把,人群排起长龙,浩浩荡荡地走向张家陵园。  张家除了张韬这一支之外,还有很多分支,在共同的祖宗坟前拜祭过后,各房分散开去了自己的祖坟所在。张不周跟着张韬来到属于自己这一支的坟地,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白色身影。  张韬冷哼一声:“这个逆子,还知道出现。”  白衣人正是张二良。张二良对靠近的队伍置若罔闻,在一座坟前默默的站着。张三恭朝张不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  张不周走近后,看到坟前墓碑上写着:楚怀瑾之墓。  张二良道:“以前你年纪小,身体弱,祭祀也好,上坟也罢,都不敢带你来,怕阴气太重你承受不了。现在你长大了,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那一日出现的血脉相连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张不周心跳加快,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意识屏蔽掉,连身旁的张二良都看不见了。七月中的圆月高悬在天,张不周在坟前跪了下去。虽然从没见过,但是他理所当然的将梦里的绿衣女子就认成了楚怀瑾,那个给予自己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容身之处的女人。  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张不周许久从情绪中挣脱出来,回过神的时候张二良已经不见了。张三恭过来带着他到列祖列宗坟前都磕头。张韬一代,同胞兄弟姐妹一共五人,张韬排行老三,上边两位兄长,下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兄长和弟弟都在这些年的征战中先后战死,唯一的妹妹是被当今天子赵光登基后追认为先帝的赵陵的妃子,也在一次战乱中为了保护赵陵被乱军冲散,生死不知,那一战中,一同失散的还有张韬当时年仅四岁的小儿子张五让。这两人的坟前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衣冠冢三个字,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谁。张韬年纪大了,悲上心头后精神不振,被众人簇拥着回了祖宅。  看张不周同样情绪低落,祭完陵园后就带他来到河边。  除了开祠堂、祭祖陵之外,中元节的另一个重要习俗就是放花灯。各家各户将折好的花灯,装上一根小蜡烛,放入水中,顺着流水飘向远方。张三恭拉着张不周坐在河堤上,看着河中密密麻麻的花灯,远处有人在烧纸钱,饱含思念的低语声和压抑不住的哭泣声也随着烟火升腾而起,飘向空中。  那些离去的人啊,是否会在今夜入梦,让保守思念之苦的人再次见到你。  张不周道:“三叔,给我讲讲我娘亲吧,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三恭躺在河边的草地上,仰望天空,月亮太亮,遮住了星星的光芒。开口道:“你娘亲,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子。她出生于一个医术世家,在战火纷飞的上百年里,楚家救的人不计其数。后来楚家出了意外,到你母亲这一代,只剩她自己。你娘亲年轻的时候,行走天下。走到哪里,医术就施展到哪里。曾经闹过瘟疫的巴州,现在还有绿衣菩萨的传说。和二哥相识两年以后,她和你父亲一起进入军中,因为军中更需要她。一介女流,进入战场,展现出了比男人更坚韧的勇气。经她救治存活下来的士兵,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楚大夫。历来为医者,除了得到朝廷认可的医官,其余都不敢称大夫。只有你娘亲在军中有此威望。后来,二哥在一次战败以后,带着有了身孕的你娘回了蜀州。生下你的那晚,你娘亲不幸离世。城中百姓都说,是回天上当菩萨去了。”  张不周聚精会神的听着,想象着那个看起来娇弱的绿衣女子,在满是伤兵的军营中来回穿梭,给一个个满身血污的士兵包扎,细心看护。那个女子,是那么温柔善良,想得痴了。三叔说她回天上当菩萨去了,张不周抬头看天空,只有明月孤星。  远处飘来的烟太过呛人,让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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