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的做法,各不统一。除了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这八种常见的食材之外,还可以加进去豆类,红豆绿豆都可以,芸豆也行。在将各种食材洗净泡软以后,就可以直接加水煮起来,等到食材熟透,略微粘稠时,即可出锅食用。 张不周趁热吃了一碗腊八粥,黏黏糊糊,热热乎乎,吃的很香。其他人也都照着来了一碗,赞不绝口。吃完以后,虽然唇齿留香,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仔细品味了一下,原来是缺糖。 转过身本想向白露交代去找谷雨领,可是想到两人刚闹别扭,就对着正扶着门框在喘息的张知节道:“还是麻烦你再跑一趟,去找谷雨要糖,跟她说有多少要多少,明日这腊八粥煮出来,每人除了喝粥以外,可以领一小匙糖。” 不是张不周小气,反倒应该说他大方得很。相比于寻常的粮食肉蛋等物,毕竟可以种植养育,这制糖之法,凌国是没有的,全国上下,从皇帝到平民,想要吃糖,都要从极西之地买来。西凉处在凌国和极西之地的中间,自凌国和西凉交恶以来,西域的商人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眼下市面上流通的,都还是几年前大糖商的存货,价格足足比商路畅通时贵上几十倍,即便是最珍贵的牛肉,同样的重量下,价格也照糖差得远。 张知节尴尬道:“谢天谢地,公子您如果要我去做这件事,那我就放心了,总算不用再跑了。若说别的我还真不清楚,若是说糖,那就不用去了。前两天跟谷侍女一起盘库的时候亲眼看到了库存,别说一人分上一匙,就是十人分上一匙,都远远不够。眼下这晶糖是有价无市,拿着钱都买不到。” 张不周闻言挠挠头:“这就尴尬了。这点糖还不如不分。” 张知节道:“小的也是这个意思。说实在话,这个粥如果能配上晶糖,的确美味无比。只是这糖,实在太难弄到了。公子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既然不能分糖,那就多分点粥吧。食堂这边算计好人数,不要浪费,也不要出现不够吃的情况。保证明日每人至少能吃到一碗。红枣之类的可以多放一些,冬天了,给大家补补气血。” 张知节一一应下。 检查了一圈食堂,向众人交代完事情,原地解散。 白露跟在张不周的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张不周迈出一步,她就迈的大一点,紧跟着他。走着走着,突然脚印没了。白露一抬头,险些撞到张不周的下巴上。 “走路都不看路的吗?”张不周调侃道。 白露撅着嘴不说话,自顾自地走掉,不再踩脚印。 看她不说话,张不周跟上她的脚步,和她并排边走边说道:“怎么了这是,还为刚才的事生气啊。” 白露怨念道:“我哪有生气的份,你们一个是公子,一个是侍女总管,我不过是一个小侍女,当然是你们说什么我听什么。你们让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张不周忍不住笑道:“这话说的,好像有人要怎么样你似的。好了,别幽怨了,上次的事我都快忘了,偏偏你还记得。” 白露道:“人家说贵人多忘事,您忘了也正常。” 张不周故意逗她:“可是你今日一提,我又想起来了。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宋,宋,宋念卿,对宋念卿,妹妹是宋思思。也不知道那小姑娘的病好了没有。” 白露闻言更气,甩开两只胳膊大步往前走,也不管张不周在后面扯着脖子喊她。 张不周见追不上,索性慢下脚步,沿着新盖起的房子区域,慢慢溜达。 相比于为人和蔼可亲的程三民,张松要更加严厉一些。两个人负责的工作虽然不同,但完成的情况都没得说。程三民在秋汛来前的那段时间,就没下过堤。虽然没读过书,但是每日的统筹安排,也都是井井有条。至于张松,有点像“老学究”,为人略微古板,一丝不苟。修建房屋同样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尽管张不周一直在捣乱,不停地加入自己前世记忆中的一些设计进去,导致房子的户型一变再变,可还是尽全力保障了进度。 张不周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远处从一个农户家里出来一个身影,正是庄子上三位管事里今日没露面的那一位。 谢意今日似乎兴致不高,明明是去人家讨论成亲的喜事,偏偏一副神伤的样子。张不周问道:“谢管事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意摇摇头道:“承蒙公子挂念,没什么事,想来是昨晚受了风寒,有点提不起精神,回去盖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张不周想起捂汗治病法,也就不再追问此事,而是说道:“怎么样,今天上午走了几家啊,都是什么意见。” 谢意道:“我把公子交代的,都和几户人家说清楚了,大家很是满意。庄子上这几年没添新人,想要去别的县城找夫君娘子,又麻烦到不行。今年这批人的到来,还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不少人家的姑娘已经嗷嗷待嫁了。公子所说的集体婚礼,流水席等事宜,我也都说清楚了。” 张不周点点头,不同于程、张两位管事,谢意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如同春风般含蓄,最擅长的,就是和人打交道。据说谢意还有一手听声识人的绝活,至今未曾见识过。“谢管事辛苦了。既然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事情,就改日早说。” 谢意也没推辞。答应下来就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北风呼啸而过,竟显得谢意的背影很是寂寥。 顾不上去管谢意遇了什么事,张不周仔细盘算着这些事情,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堂堂的国公府小公子,剑南道第一大纨绔,像个管家一样,事事操心。 腊八粥很受欢迎。 大食堂虽然努力地丰富种类,调整味道,可毕竟众口难调,往日里的菜,怎么样都会有剩下的。今天的情况却不一样,聪明的张知节将熬粥的锅从屋里挪到了室外,一大早便开始熬着。加了红枣、花生、桂圆等物的粥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得知自己也能吃,庄户和流民都兴奋起来,在食堂人手的吆喝下排起了长队,早早领到粥的人,恨不得将碗底都舔干净。虽说没有白糖,可是红枣与桂圆也是稀罕之物了。 看众人对腊八粥都赞不绝口,张不周点点头。果然,不挑食的人对于新食物类型的接受度最高,那看来另一样吃食可以提上日程了。 吩咐张知节,将上了年纪的无论身份都请进屋来,由一口锅专门为他们熬,火候大一些,熬的再软烂一些。张知节也都照办。 大概只有四千人吃到了粥的时候,一直阴沉着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闻听到外面的喧嚣,张不周出来查看,一时间很是惊喜。 前世的自己成长于江浙一带,几乎没在家乡见过雪花,后来去了非洲,就更不用说了。蜀地的冬天虽然也冷,但是一般也很少下雪。因此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让人很是意外。 尽管大家表示不怕冷,张不周还是果断撤掉了外面的锅,全都挪回到食堂里来熬制和食用。接近年关的时节了,再被冻得病倒一批,就真该闹心了。 老宅的地势较高,张不周推开窗子,远远望去,整个庄子都被银装素裹住了。除了食堂方向升起的炊烟,其他的一切都变成了纯洁的白色,让人心旷神怡。 白露敲了敲门,端了一盆炭火进来:“谢管事吩咐的,说怕公子受凉,还是暖和点好。” 张不周道:“我身子骨也没有那么弱了。最近和他们几个学武艺,长进了不少呢。” 白露道:“小心点总不是错的”,说着走到床边关上窗户“这几天工人们停工,公子您可是忙的够呛,又是巡视又是做各种安排,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事宜,您都要过问一遍,真不知道说您什么好。” 张不周道:“这些事总要有人做的嘛。我不做,程、张、谢三位管事就要多做一些。我每天憋在屋里,刚开始还算自在,时间长了,浑身痒痒,难受的很,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干舒服很多。” 白露道:“明明是公子的身,怎么偏偏操着管家的心。” 张不周想到一件事,问道:“对了,你和老宅的下人们走的近,来往的多一些,有没有听说过谢管事的过往。程三民和张松两位管事都是土生土长的庄子上的,只有这位谢管事,说话做事,一言一行,都不太一样,明显是位外来的。我安排的事情,凡是需要管事间相互配合的,张松和谢意两位,总会找理由推脱,似乎关系不睦。” 白露道:“倒是也听过一些,不过并不真切。只是说谢管事是三爷带来庄子上的,当时因为什么事情和张松管事起过冲突,原本是要将谢管事赶出庄子的,还是三爷求情留了下来。至于具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张不周暗暗思索:看来谢意和三叔之间,还真是有某些关系在,至于具体的关系,恐怕只能向两位当事人询问了。想起昨天谢意的不自然,张不周期待着张三恭的再次到来,打算要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