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78章 为人父母......难!
少年紧握着木棍,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盯着兵部衙门的大门,提高声调道:“老东西!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跟你拼了!” 几名衙役站在大门前,看着少年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奈。 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够了!” 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兵部衙门里传了出来。 一袭绯袍的兵部尚书钱浩南走了出来,沧桑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你可知道擅闯兵部衙门,该当何罪!” 钱浩南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独子,冷冷的问道。 少年冷哼一声,没好气道:“难道还能诛九族?” “狂妄!” 钱浩南发出一声怒喝。 少年一脸的不屑,道:“就算是诛九族,我也不怕,大不了一起死!” 钱浩南听见这话,胸口升起一团怒火,气急之下,恨不得抽刀给他两下! 但是! 虎毒尚且不食子,即便再如何气恼,他也下不去这个手。 更何况,没人比他这个做老子的,更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 他倔脾气要真是上来了! 就算是真砍他两刀,也无济于事,该闹事还是闹事,除非把银子给他!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这一点倒是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可惜,没有用在正道上。 钱浩南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不远处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 “好气魄!” 钱浩南听见声音,微微一怔,随即眸子里露出一抹不安之色,转头看向来人,毕恭毕敬的行礼:“拜见方相!” 看热闹的官吏和衙役听见“方相”二字,立刻变得拘谨起来,紧跟着行礼:“下官等拜见方相!” 刚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方修,一路过六部衙门,就看到了少年闹事。 本来不想插手钱浩南的家事,但见他们父子俩一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模样,思索了几秒,还是站了出来。 “连诛九族都不怕,想来这世上也没有你怕的东西了?” 方修走到少年的跟前,看着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开口道。 少年听见这话,倔强的别过了脸,没有回应。 “不长眼的东西!方相问你话呢!” 钱浩南几步走到少年的跟前,伸手给了他脑袋一下。 少年挨了打,怒视自己的老子。 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老子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担忧。 “他这是在担心我?” 少年微微一怔,咬了咬牙,压住了心里的怒火,没有回呛。 方修见状,笑了笑,道:“你小子倒是勇气可嘉,你爹在本相的面前,都没你有种,可惜朝廷与周国的战事已经结束,不然本相倒是想把你送到沙场上磨练磨练......” 他这话只是随口一说。 无论如何,这小子都是钱浩南的独子。 要是真把他送到前线,只怕钱浩南第二天就要跪在相国府前哭诉。 “我倒是想上战场,我爹不让,只让我在家读什么狗屁圣贤书,那些圣贤书读了能有什么用!” 少年瞪着自己的老子,咬牙切齿道:“我以前就不喜欢读书,他也知道,以前不管我,现在我长大了,过段时间就要及冠,这个时候,他倒是假模假样的管起我来了!” 钱浩南听见这话,面露怒容,呵斥道:“狗东西!怎么跟方相说话呢!” 少年没好气道:“你说我是狗东西,那你生的我,你不也是个狗东西,还是条老狗!” 此话一出。 四周看热闹的官吏,一个个脸憋得通红,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只能强忍着。 钱浩南的脸也瞬间黑了,抬起粗糙的手掌,就要去打。 “还敢顶嘴!” 这个时候。 方修却是伸手拦住了他,眉头一挑,半开玩笑道:“我觉得钱永说得倒也没错,你骂他是狗,置你自己于何地啊。” “就是!” 少年见方修为他说话,顿时对方修升起了一些亲切感,瞪着钱浩南,道:“再者说,我刚才是在跟你说话,又不是跟方相说话,你攀扯方相干什么!” “你!” 钱浩南听见这话,面露怒容,心里却是安稳了不少。 这小子还算有点儿眼力见,知道他爹能惹,方相不能惹。 要是他真的犯了倔脾气,跟方相争吵起来,麻烦就大了。 虽说以方相的地位和胸怀,绝不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但是,等他这个做老子的死后,他这个儿子还能否受到方相的庇护,安稳度过一生,就未必了。 “家门不幸,除了这样的败类,让方相见笑了。” 钱浩南不跟自己的儿子争辩,转头看向方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 “本相倒是觉得,钱永说得不无道理,他年幼时,你对他疏于管教,长大了再突然管教起来,难免令人生厌,而且你能做到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也不仅仅只靠读圣贤书,为何非要让自己的儿子一个劲的闷读圣贤书?” 方修看着钱浩南,悠悠的道。 钱浩南听见这话,沉默了几息,道:“下官有错。” 方修又转头看向钱永,语气温和道:“你的名字,本相也听过不少次了,你今日来做什么,本相大概也明白,说吧,你想要多少银子,本相替你爹给你。” 钱永显然没想到,这位传说中位高权重,杀伐果断的丞相大人竟然如此和善。 短暂的诧异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方相跟我无亲无故,我不能要方相的银子,我只要我爹的银子。” “你爹追随本相也有六七年了,从兵部侍郎到兵部尚书,都是本相一手提拔,你是你爹的独子,怎能说跟本相无亲无故...... 实话告诉你,因为打仗的原因,你爹确实拿不出你想要的银子,你今日就算再如何闹,哪怕是把兵部衙门砸了,你爹也还是拿不出银子! 当然,本相知道你不好意思白拿本相的银子,不如这样,本相同你打一个赌,若是你能按照本相的要求去办一件事,完成以后,本相给你一万两银子!如何?” 此话一出。 围观的官吏皆是一怔。 他们显然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方相,竟然会为部下的家事做到这种地步。 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钱浩南知道方修是想要替自己管教孩子,将他拉回正途,沧桑的脸庞露出感动之色,并没有开口阻止。 另一边。 钱永却是面露犹豫之色,没有立刻答应。 他很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方相不可能白送给他这个败家子银子! 要想从方相的手里拿到这笔银子,必定不容易!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方相说的没错。 钱府的银子都被他爹拿去用了,就算他再如何闹,也很难闹到银子。 要是真能从方相的手里拿到一万两银子,足够他挥霍很长一段时间。 “你方才不是说,连诛九族都不怕?诛九族都不怕,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方修看着少年,笑着道。 钱永听见这话,争强好胜的劲头涌了上来,一脸认真的道:“方相要让我做什么事?” 方修眉梢上挑,道:“本相在郊外建造了一座书院,名为明修书院,本相希望你能够在明修书院待满一年的时间,期间不被明修书院的先生逐出书院,便算是完成了本相交代给你的任务,本相亲手将一万两银子送到你的手上!” “在书院里待满一年......” 钱永眉头微微皱起,陷入犹豫。 “你应该知道,一万两银子,要是你自己去挣,别说十年,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都不一定能挣到,如今本相只是让你去书院待满一年,便给你一万两银子,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方修悠悠道。 钱永知道方修说的是事实,沉默了几息,不再犹豫,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道:“好!我答应去明修书院待满一年!” 方修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孺子可教......明修书院还要半个月才能建成,这半个月放松放松,之后就得按照书院的规矩办事!” 说到这,顿了顿,正色道:“本相希望你能像你爹一样,做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说到做到!” “不就是在书院待满一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钱永一脸自信的道。 “好,回去吧!” 方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告辞!” 钱永对着方修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老子。 “方相,下官......” 钱浩南站在原地,眸子里有晶莹的泪光,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修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悠悠道:“钱永变成现在这样,本相也有责任,当年什么事情都交给你办,让你连陪孩子的时间也没有,若是当年能给你一些时间,回家陪一陪钱永,管教一二,也不至于养成这般顽劣的性格......” “为朝廷尽忠尽责,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钱浩南一脸感动的道:“方相能为下官做到这一步,下官已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方修道:“说这些话,未免生分了,钱永这孩子虽是顽劣了一些,但本质不坏,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未曾有过欺男霸女,稍加指引,未来说不定也能像你一样,成为朝廷的栋梁。” 钱浩南听见这话,感激之情迸发,再也克制不住情绪,落下泪来,颤声道:“方相大恩,下官不胜感激!” 方修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道:“本相还有事要办,就不跟你闲聊了,半个月后,让钱永来相国府找本相,本相送他去明修书院!” “下官明白!” 钱浩南站在原地,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方修点点头,不再多说,迈步离开。 路过秦兴言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他,问道:“听说你最近也在为儿子的事情头疼?” 秦兴言苍老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道:“回方相的话,下官这几日确实有些头疼。” 方修道:“秦永新主动请缨去徽州赈灾,是好事,他之前跟海瑞在青州赈灾过,有经验,这一次再磨练磨练,若是差事办得好,未必不能破格提拔,让他去你的户部做个员外郎。” 秦兴言听见这话,眼眸一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面露担忧,道:“下官对他能到什么位置不抱期待,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方修沉默了几秒,道:“为人父母者,大抵都有这样的想法,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做长辈的,总归是要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闯出一片天地。” 秦兴言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方相年纪不大,而且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深刻的人生感悟。 他不知道的是,方修方才所说,正是他对武明空心态的转变。 从一开始的事事都想替她办好,到后来选择离开长安,给她一些自由的空间,让她也能施展自己的拳脚。 “方相教训的是,下官不该左右永新的想法,既然他要去徽州赈灾,便让他去吧。” 秦兴言道。 “有段时间没听过守阳的消息了,他如今在做什么?还在盯着石头钻研?” 方修有些好奇的问道。 提起秦守阳,秦兴言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他最近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闲书,叫什么心学,成日的看个没完,下官之前出银子给他办了个书院,他也不去讲学,如今都已经快要荒废。” 方修听到“心学”二字,微微一怔,心想,是王阳明的心学吗? 要真是的话,这个秦守阳说不准也能成为一位大思想家,推动大乾的进步。 只是...... 秦守阳跟那位堪称圣人的王阳明比,各方面都要差了不少,从小到大又没经历什么挫折。 他想要靠自己领悟出王阳明的心学,怕是没那么容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研读闲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将来说不准能成为圣人。” 方修半开玩笑地道。 秦兴言挤出一抹笑容,附和了几句,心里却是默默的道:方相你没有孩子,哪里能体会到,为人父母,是何等艰难啊。 方修跟他闲聊了两句,便不再多说,迈步回到了相国府。 相国府的门口。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 方修看见他,微微一怔。 “国舅?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