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府兵和边军虽然都属于大周军队,但分属不同的军政系统。 从财政来说,边军吃得是朝廷的军饷皇粮,而这府兵吃得确是地方财政。 行政上来讲,紫塞边军棣属于官方部队,而这府兵却算是地方部曲私兵。 这些都是军队内部之事,白衫女哪里能晓得,只当都是一丘之貉,一群臭当兵的。 不过的确实有效,一时间,白衣女子却也不敢再问杨霆风要银子了。 就在这时,杨霆风忽觑得对面红楼前,有一道熟悉的背影晃过。 他眼神一亮,腿上用上真力,轻轻拨开白衫女子,一晃身,施展轻功,三步蹿上,未及白衫女反应,人早已越出三丈。 此时,恰逢那龟公花爷掉头瞧见,在后面哇哇乱叫,但杨霆风脚步轻快,早已尾随那人钻入一条通街巷子,须臾间,人已消失不见....... 再说那杨霆风,施展轻功,走出百来步,又绕过四条街,揣度那花爷应该不会追来,方才停住脚步,叫住那人。 那人闻言,也是停下脚步,回头诧道:“军......军爷,您是和俺在说话么?” 杨霆风抬眼一瞧,却见那人又高又瘦、三绺黑须随风飘曳,背上也挂了个蓝布包裹,神似裴矩,却并非是裴矩,不觉有些尴尬。 见杨霆风楞在那里,那人咳嗽两声,四下看看,便拱了拱手,作了个揖,转身去了。 “认错人了,这下嗅大了!”杨霆风这时才反应过来,狠狠一拍大腿,倏地转身,奔出数步,随意寻了一处勾栏,腾身借力纵起,跃上角楼。 此时,天已入暮,杨霆风站在楼顶,转目四顾,但见甜水巷内,分布四大区块,分别用一抹粉墙隔开,贯穿南北,横贯东西,各街门馆挂着的油纸椭圆形红灯笼,也已纷纷燃了起来,灯笼上面分别写着“风”、“花”、“雪”、“月”、“书”、“乐”、“礼”等篆体小字,当是喜庆无比。 不多时,所有门馆方格落地门纷纷打开,裱糊着细白的皮纸房间的灯光,也同时亮了起来,琴声和着女子的浅唱,一起飘了出来…… 杨霆风不是没见识过青楼勾栏,别以为他身在军中,就没机会接触这些。 其实,事实刚刚相反。 在紫塞,高级武官们往往拥有自己的产业。 比如,城南桑家瓦子片那一带,就有不少高级军官有着自己经营的勾栏产业;而里面的女子,大多是从各州各郡精挑细选买来的;当然,也有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掳掠来的。这其中,不乏有貌美的绝色佳人,家族犯了事的大家闺秀,从南方地区掳掠来的小家碧玉...... 而紫塞,又地处边关,开有互市,自然有不少外国商人。 故而,部分有实力的勾栏,还豢养有西域胡姬,有发如黄金肤白如玉的帕尔斯女子、通体黝黑的尼格罗女子、异域风情的身毒女子等——不同国度的女人。用她们宝蓝色或碧绿色的眼睛来满足尊贵客人们的所有要求。 只要,你有银子,足够的银子。 由于‘探马营’最初为帅府直属部队,加上杨霆风与老帅的特殊关系。是以,这些高级武官们对他,虽说不屑同时也小觑了他,每次前往帅府‘朝贡’时,并不避讳杨霆风。 哥舒老帅又经常要应酬各地上下级官员,西北的豪族、外国的巨富商人,需要收些女子入府‘伺候’,以备不时之需。 故而,杨霆风从军以来,其实见到了不少美女。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冰肌玉骨,倾城倾国,国色天香,貌若天仙,环肥燕瘦,窈窕淑女,秀丽端庄,方桃譬李,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瑰姿艳逸,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等等,莫不是国色天香,妍媸各异。 杨霆风可以说是比一般的达官显贵,对美女方面的见识,要广博多了。 但是,美女如云,他也没有看在眼里;佳人如雨,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有时,就连哥舒老帅也以为他是少年老成,志不在此。 只是偶尔,老帅会从杨霆风睿智以及饱经世故,历遍人情的眼神里,仿佛已洞透了一些隐忧和担心....... 哥舒知道,杨霆风幼时离家,在全国各地流浪,去过江南,也游过巴蜀,更是在帝都长安乞讨为生过一段时日。 可以说,他在加入神机门之前,靠的是残羹剩饭度日,吃得是百家饭长大。 而一旦今日没有乞讨到任何食物,或者钱财,少年杨霆风便会寻找此地的甜水巷,戏班子,上门乞讨。 因为,他知道,这里,一定有食物,让他填饱肚子。 常言道,“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表子和戏子在古代,都是属于“下九流”的一类人。在那个阶级分明的年代里,社会的地位排列为“士农工商”。 其中表子说的就是出卖身体的女人,而戏子就是专门卖唱的人。 卖身与卖艺这两种身份的人,处于当时社会的最底层。 她们见识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也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和冷落。 但杨霆风知道,表子并非无情,而戏子也并非无义。 只不过是因为她们经受了太多的世态炎凉,所以不会轻易的去动感情。因为她们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对于她们来说,受惯了伤的心,很难再对别人动感情了。 她们会尽可能的封闭内心,以求减少伤害。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就没有情感,只不过是不会轻易动感情罢了。如果遇到对待自己真心的人,一样会动感情,而且会比常人更加的执着。 而且,杨霆风还知道,这些个勾栏出卖身体,戏台上卖唱的,有时要比那些人模狗样的达官显贵,假模假式的道德伪君子强多了。 为何? 因为这些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见到‘乞丐’杨霆风,一个个都避而远之,甚至非打即骂。 也恰恰是这些‘下九流’,她们愿意给‘小叫花’杨霆风施舍饭菜,请他好好吃一顿饱饭。 而这,就足够了。 当然,这饭也不白吃,作为回报,杨霆风私下里,经常“教训”那些——只会欺负这些可怜女子的伪君子,或请他们吃牛粪,或者,偷偷把他们的裤子上,剪上一个大洞......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阅历增加,少年杨霆风逐渐了解到,这妓也有黑天白夜之分,东西南北之别,青楼勾栏之异。 所谓,黑天白夜之分。黑天好理解,而白夜,是说半夜,便要和客人分别。 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得而知。 其用意,便是让停留在此的客人,无论玩得多晚,都要记得回家。只要见到红馆的灯笼熄灭,即使客人正在兴头上,也必须起身离开。因为妻子,正在家中等待着丈夫。 当然,在离开前,青楼女子还要给客人倒上一杯离别酒,客人则要回敬一杯,可是,当女子尚未接过回敬的酒杯时,客人就要起身离开,意喻双方恋恋不舍之情,自是别有一番风情。 至于这东西南北之别,说得是南北两地文化不同,这青楼勾栏的文化风俗也不同。 五胡乱华后,中原大地进入南北朝时代,南方和北方处于分裂状态,双方划江而治,文化上各有差异。 那会儿,南方自诩为正统,文化上,有些瞧不上北方。 直到‘白袍神将’陈庆之北伐后,曾经对朱异感慨道:“我当初认为长江以北地区都是戎狄之乡,等到了洛阳之后,才知道礼仪人物都在中原地区,不是江东所能企及的,我们有什么理由轻视北方人呢? 杨霆风当乞儿时,曾经去过江南建康的秦淮河,秦淮河两岸,勾栏青楼比比皆是。 南朝占据江南,依山傍水,自古繁华,喜好以河为道,山水襟带相连,小桥流水,客人乘坐花船行在水中,两岸阁楼上则是站满楚腰纤纤,淡妆浓抹,手持团扇的青楼女子。 有诗曰:‘美人持扇半遮面’,玩的就是一个牌面,一种神秘感。 江南之地,青楼勾栏多在一处,无分彼此。楼下是酒楼勾栏,楼上便是青楼香馆。青楼女子地位稍高,非达官显贵见不得,而勾栏的地位最低,多是些廉价风尘女,有钱就行。 不过,无论是青楼,还是勾栏,总是下九流的行当,繁华之下,这些女子不免晚景凄凉。 而北朝的勾栏青楼,多是带有花字灯笼的独立建筑,室内必须弥散着熏香的味道,香包、香炉、烫酒锅及小勺都要有特殊的规制,圆盘要放咸梅、红姜等,而且备有上了漆的竹筷子,温好的热酒等。 最重要的,是房间里必须要带有花鸟虫鱼图案的屏风,以及胡笳琵琶古琴,女子们穿着各式花纹绸料的御锦华裳,腰间系一条颜色各异缎带,不打扣,带子两端掖在腰间,更妙的是,带子一抽,华裳便会整个滑落。 即便是不太好看的女人,如果衣着华裳和饰物高贵,也会使人感到高雅漂亮,整体提升几个档次。 独自品味佳人的花容月貌,这就是南北之别。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