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程务忠斗志昂扬的离开,李彦眼中含笑,走入屋内。 身体绷紧的郑三郎立刻要坐起来:“李机宜!” 李彦手按了按:“不必,快躺下吧!” 袁大郎快步上前,扶着他躺下,李彦来到榻边:“感觉怎样了?” 郑三郎低声道:“还好……” 李彦叹了口气:“我也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现在的遭遇,没有残废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郑三郎闻言身体颤抖,豆大的泪水很快盈满眼眶,悲声道:“我再也不能射箭了,这样我还不如死了,还不如死了!” 袁大郎变色:“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啊!” 郑三郎双肩耸动,大哭一场,袁大郎也红了眼眶,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片刻后,他安静下来,用左手抹了把脸,沙哑着声音道:“让李机宜见笑了,李机宜是不是要问那叛贼的事情?” 李彦颔首:“我想知道昨日你们失踪的前因后果,你和郭五郎是怎么进入暗道的,又经历了怎样的交锋,事后你怎么活了下来,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郑三郎抿起嘴唇,稍稍沉默后,开始讲述:“昨日得领军之命,我们上山灭贼剿匪,我射杀了三名贼人头目,第四人穿着皮甲,阻了阻箭锋,没有一箭毙命,我前冲一刀斩首,贼人士气溃了,但这时我却发现有一个贼子往寨子中央冲去,步伐并不慌乱,似乎是别有目的。” “我追了上去,一路上又有贼人扑来,我解决了贼子,不免慢了些,等赶到大屋之前,发现郭五郎也赶到,出手凌厉,将贼人统统杀了……” “我们在屋子前碰了头,我告诉他这些人不抵御外敌,匆匆往这里赶,定有原因,他也说刚刚来时,听到里面发出古怪的声响,要进去看看。” 袁大郎在边上点头:“我那时也看到你们俩人在屋外说了几句,后来就不见了踪迹,唉,早知如此,我就过去了,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郑三郎长叹:“谁知道他会是那样的人呢……” “我自然跟着进去,很快发现了一条暗道,我本想等待其他人来,郭五郎却说不可耽误时机,贼人暴露暗道,肯定是有迫不得己的理由,他一向有勇有谋,我也信服,就跟他一起入内,万万没想到……” “我们刚刚入内,他突然出刀,暗道内狭小,我又根本没有防备,避之不及,手就被砍下……” “我的手!我的手!我不该信他!不该信他啊!!” 说到这里,郑三郎左手颤抖着抓住右小臂,五指青筋暴起,疼痛得五官扭曲,眉宇间满是悔恨。 这份悔恨,真真切切,发自内心。。 袁大郎受到情绪感染,露出恨意:“这恶贼,利用我等兄弟情义,我若是见到他,一定斩下他的头!” 李彦面色沉静的聆听,到了这里也点头道:“这等背叛,难以容忍!” 郑三郎泣声道:“请李机宜为我等百骑作证,似郭五这般恶贼,只是个别,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袁大郎想到吴老实,咬牙切齿:“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们冒这全家老小都要流放的大罪,犯下这等事来?” 李彦则道:“放心吧,我一定还无辜者公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郭五郎会放过你的性命?” 郑三郎看着断腕,悲痛不已:“他断了我的手后,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我那时过于疼痛,又完全不敢相信往日的兄弟会这么做,根本没听清……” “那个时候,暗道外又有响动,似乎有人过来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刚要呼救,他一拳把我击晕。” “等我醒过来时,就已经在山洞的牢内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可能是还要用我做什么事情,也可能是见我是废人一个,任我自生自灭,他恐怕万万也想不到你们能发现暗道,一路找了进来。” 李彦听到这里,做出总结:“你遭到袭击,是因为发现山贼动向有异,一路跟到寨主屋外,想要进去,郭五郎见事情败露,才不得不原形毕露?” 郑三郎点点头:“正是如此。” 李彦道:“那郭五郎既然完全控制住了你,又为什么不回归队伍呢?” 郑三郎道:“我在牢内也想过这个,可能有两点原因吧……” 李彦眉头一扬:“哦?” 郑三郎道:“由于暗道狭窄,他断了我的手,头脸上也溅了好多血,我们杀贼以弓弩射杀,贴身搏命时也会避开头脸,以免影响视线,不至于如此狼狈,他肯定是害怕因此暴露。” 李彦道:“很合理。” 郑三郎又道:“而且寨子内肯定有他们要隐瞒的事情,郭五郎应该是抽身去处理那件事了,他原本的目的,或许是等到事情处理完毕后,再回来解决我?” 袁大郎沉声道:“他留你一条命,说不定还想将罪名推到你的身上,自己假死遁走呢!” 郑三郎闭上眼睛:“我们曾是兄弟啊!” 李彦又道:“也挺合理……对了,郭五郎家中情况如何?” 郑三郎没有回答,袁大郎道:“他妻子勤朴,孝敬长辈,儿女也很懂事。” 李彦道:“只可惜经此一来,他全家都要获罪流放了。” 袁大郎长叹一口气,郑三郎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李彦道:“你好好休息。” 这代表着问话结束,袁大郎起身去送李彦,郑三郎听着脚步声远去,陡然间瘫倒在榻上,长舒一口气。 李彦来到门口,突然问道:“你们昨日见到郑三郎的时候,他的断腕是怎么处理的?” 袁大郎想了想道:“他撕下了衣衫,用布帛将伤口包了起来,止住了血。” 李彦道:“幸亏你们是军中精锐,普通人受这样重的伤,早就失血而亡了,不过也要防止伤口恶化,好不容易救回来一个,不能再出意外了,你得寸步不离的盯着他,一旦有事,立刻喊人来通知我。” 袁大郎感激的道:“是!多谢李机宜对我等关心,我一定照看好他!” 李彦点点头,开始在寨子里漫步。 将寨子转了一圈,他若有所思:“粮食早就藏在山腹中,暗道路上没有重物拖拽的痕迹,那到底是要藏什么,不惜暴露百骑内的叛徒?” 他回到寨主屋前,唤来了燕大嘴和胡瘸子:“你们寨主可有妻儿老小?” 提到寨主,燕大嘴不愿多嘴,胡瘸子则露出讨好之色:“回将军的话,寨主只有一人,我们都没见过他的妻小。” 李彦道:“那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 胡瘸子堆笑:“要不怎么他是寨主呢?” 李彦摇头:“可我之前听你们寨内所言,你们寨主是挺义气的人,有粮食就给你们吃饱饭,你们下山掠夺村落,还知道给他们留点米粮,不至于日后断了根,没地方可抢……他如此作为,显然与寻常贼匪不一样。” 胡瘸子愣了愣:“这倒是,我走南闯北,还没见过这样的,才会留下来。” 燕大嘴忍不住自豪的道:“我们寨主是草莽英雄,他当然与其他人不一样。” 李彦对于没见过的人不做评价,接着问道:“那你们寨主住这样的屋子,就没人非议,嗯,就是在背地里说他坏话?” 燕大嘴道:“这不是我们寨主修的,很久前就这般了,冬日里后面的屋子没法御寒,寨主还让人住在里面,我们都信他服他,又怎么会说他坏话呢!” 李彦道:“既然信服寨主,那你们寨主此次匆匆下山,却又没有带着旁人,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他也常常离开么?” 燕大嘴神情低落下去:“从来没有过,寨主不会抛下我们的,他肯定有事……” 胡瘸子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将军,小的倒是知道些情况。” 李彦看向他:“说吧,你若立功,我不会吝啬赏赐的。” 胡瘸子目光一亮:“六七日前,山下运了一箱货来,搬入寨主屋内,神神秘秘的,正好被小的看到。” 李彦问:“里面是何物?” 胡瘸子摇头:“不知,箱子不大,捧在手上,应该是珍宝……小的怀疑啊,寨主正是因为那箱子,才匆匆下山,临走时还细心的关照了几名首领,让他们一定要看管好!” 燕大嘴闻言撇嘴:“将军,你别信他,这瘸子比我还能吹,什么细心关照,你亲眼看到的?” 胡瘸子急了:“我没看到,但肯定是这样嘛!寨主离开后,几位首领不是再也不让我们接近屋子了,如果不是有事,又怎会如此?” 李彦制止他们的争辩:“你们跟我进来……” 三人进了屋内,李彦对胡瘸子:“你细细找一找,看看箱子在不在屋内。” 胡瘸子一瘸一拐的找了一遍,摇头道:“不见了,不见了,但那箱子肯定有的,会不会是……” 他看向被百骑把守的暗道入口,不敢接近,但意思十分明显。 李彦却没有看向密道,目光在屋内巡视着。 片刻之后,他来到靠墙的一座架子前,伸手抚去。 每一层都有细细的灰尘,直到倒数第二层架子的侧边,一层不染。 他鼻子轻轻嗅了嗅,眉头一动,用手比划道:“是这么大的盒子吗?木头制的,可以烧的那种?” 胡瘸子一惊:“不错,就是这个模样,将军怎么知道?”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我还知道,里面放的恐怕不是你所想的珠宝,而是一颗血淋淋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