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姜青姝和裴朔同时怔了怔。 裴朔眯眼望着地上面色坚定的少女,姜青姝淡淡开口道:“朕已经下令由裴卿监刑。” “陛下。” 霍元瑶直起上半身,抬头望着她,急切道:“可否将这个机会让给臣,臣一定会办好此事……” 姜青姝道:“你资历尚浅,且事涉谋逆案,首犯凌迟,场面血腥,不适合你。” “臣不怕。”霍元瑶眸底翻涌着恨意,咬牙道:“如果不是谢安韫谋逆,殿下也不会死,如今殿下不在了,臣若不亲眼看着他断气,臣这辈子都无法甘心!” 说罢,她再次双手撑地,对上方的女帝俯首恳求。 “就当臣求求陛下……” “当年若非君后救了我们兄妹,也许今日,臣早就饿死了,或是沦为了街头的乞丐……他对臣有救命和教导之恩,臣就只有这一个请求,求陛下应允!” 霍元瑶说着,眼睛又渐渐红了,嗓音竟有几分哽咽。 在她心中,除了兄长是最亲近的人以外,平生最信任敬重的人便是赵家表兄,当年顽劣调皮的小姑娘,总是被人说成是乡下来的粗蛮丫头,气急了就跟人打架,好几次闯了祸都要被逐出将军府。 都是那芝兰玉树般的三郎君亲自出面,与人含笑说了几句,便留下了她。 他从不出言责备,只让身边的侍从带她去沐浴,换上新裙子,梳上好看的双髻,就像出身世族的女郎。 别人都唤他三郎君,他却应允他们兄妹叫他表兄。 连兄长都悄悄叮嘱她:“瑶娘,你不要再闯祸了,表兄身体不好,平时都在别苑静养,你别给表兄惹事。” 霍元瑶平时再皮再闹,一到表兄跟前,就不再闹了。 有时她会跑进表兄的书房,借他的书看,表兄的藏书许多都是失传于世的孤本,但他从不吝啬,还会耐心地解答她的困惑。 那时的小姑娘伏在案前,望着表兄的目光里满是敬重与仰慕,那少年低头翻着书,身影端直清雅,像画中的神仙。 即使他入了宫,几年不见,气质神态却也如故,只是重逢了没有多久,表兄却这样死了。 死的这样轻巧。 霍元瑶哭了很久,好几次在君后的牌位前睡着了,梦到了和兄长一起在将军府长大的日子,梦到自己悄悄偷看表兄,却被兄长发现,随后她和兄长一起蹲在角落的花丛后,偷偷瞧着在抚琴的表兄。 霍元瑶:“阿兄你听,表兄抚琴也好好听。” 霍凌:“表兄他特别厉害,好像什么都会!我特别佩服他!” 霍元瑶托腮道:“那你以后能不能和表兄一样厉害?” 霍凌耳根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能比得上表兄……” …… 霍元瑶甚至不知道,等阿兄从军过来,她该如何面对阿兄。 过于善良的人,总是会将错过归咎自己, 逼着自己做些什么才能安心, 凌迟这样的刑罚连姜青姝都不敢看, 霍元瑶又如何不是在逼自己。 姜青姝看了裴朔一眼,这里也有个人非要监刑不可。 这一个两个的,都抢着要去。 好像那是什么好差事一样。 她沉吟道:“朕已经下旨,此事断不可更改,但你若执意想去,朕可以特许你出宫一日,亲自到场观刑。” 霍元瑶抿了抿唇,神色黯淡了几分,“臣知道了,多谢陛下……” 她缓缓从地上起身,又斗胆抬头,望了一眼坐在上方的陛下,发现这几天陛下也消瘦了很多,最伤心的或许是陛下。 表兄若在,定是希望陛下能好好的,或许今后,她只能替表兄好好守着陛下。 她不禁出声道:“还请陛下节哀……” 姜青姝朝着她微微点头,“你也是,下去吧。” “臣告退。” 霍元瑶躬身退下。 姜青姝等她走了,才无奈地看向裴朔,裴朔叹道:“霍家兄妹皆是真性情人,兄长勇猛善战,妹妹坚毅聪慧,如今他们失了君后,可为陛下重用。” - 查抄谢府,委实是个浩大的工程。 王氏一族当初也是鼎盛大族,但这些年比之谢家在朝中的话语权,还是稍逊一筹,姜青姝记得当初抄王家就抄出了一千万两,如今谢家却比王家还要夸张。 单是统计谢家金银珠宝、宅屋田地,便耗费了数日之久。 还不论那些暗中来往的账目,贪污受贿所得。 直到第三日,姜青姝才查看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 【国库+2310万两】 【皇权+20】 【稳定度+18】 【民心+12】 【兵力-19】 【生产力+17】 …… 姜青姝点开总国家概况—— 【皇权68,稳定度73,治安72,民心84,兵力31,生产力67,国库3421万两,岁入271万两,岁出384万两】 兵力与岁出激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战争原因。 而岁入增加,一部分是因为查抄谢家导致贪官污吏减少,一部分则是之前她命孙元熙在工部制造了一些灌溉农田的水车,提高了生产效率。 不过…… 真有钱啊。 她看着这数字庞大的国库数额,甚至还有惆怅地在想,这要怎么花才花得完啊…… 钱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姜青姝一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点开自己的属性面板。 【主控姓名:姜青姝,身份:大昭女帝】 【年龄:18】 【生辰:十一月初十】 【仁德:60】 【声望:91】 【影响力:12010】 【特质:天命血脉, 聪慧, 美貌】 影响力破万了。 姜青姝穿过来不满一年,目前的进步速度她已经非常满意了,当初连踏出紫宸殿大门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如今的她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至于身边那两头酣睡的猛虎,日后徐徐图之便好。 天气一日比一日转凉,踏入了十月,殿外的乔木也已经开始簌簌掉着落叶,凉风徐徐而入,隐约捎着少年袖间清冽的香气。 那少年踩着微风,推门进来,这几日,殿外把守的禁军已经不会拦他了,他是张司空的亲弟弟,在后位空悬的今日,有许多人在背后猜测,这少年会不会成为下一任继后。 会吗? 如果他想,如果他主动向七娘和兄长提出来。 那么他一定会。 可这少年什么都没有说过,他只是在没有朝臣觐见的时候进来陪一陪七娘,与其说是陪她,更不如说是想让她陪陪自己,她身边实在是有太多人了,每个人都急切着想见她,每个人都想要讨好她,在这样的时候,见不见他似乎不那么重要。 张瑜问她身边的内官,他们都说,在陛下身边就是这样的,要等陛下传召,就算是君后也不能直接擅闯,只能在陛下无事的时候先在外面求见。 这少年听了,有些许的迷茫。 他问:“那我阿兄呢?” 他们面面相觑,皆是犹豫了一下,随后斟酌着道:“司空大人位高权重,国家大事皆经他之手,与其他人自然不一样,若他面圣自是有军政大事需要商议,自是……随时可以见的。” 这话说的委婉。 其中深意便是:普天之下唯独张瑾,是他们想见就见,进出宫闱如无人之境。 张瑜听了,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他明白了这些人看着他的目光为何带着意味深长的打量,这都是因为,他的兄长是如今权势最重的人。 他们不知道他是张瑜,只要站在这个宫闱里,他就不再是张瑜,只是张瑾的弟弟。 只有关上殿门的那一刻,他见到她,才好像变成了阿奚。 她看见他来,总是露出明灿热烈的笑容,企图站起来朝他奔过来,却被繁重华美的衣裙绊住了脚步,差点摔了。 “慢点。” 张瑜见了,主动过去扶住她,低头帮她整理衣摆。 趁他低头的时候,姜青姝伸手摸摸他的头,手指轻轻拨着他绑好的发带,少年今日用的天蓝色的发带,轻轻一碰就松开了一些,几缕碎发落在了额前。 他抬头,“七娘。” 她笑:“头发散了,朕帮你重新扎一下吧。” 他说了声“好”,被她拉着袖子带回就寝的后堂,她屏退宫人,拉着他坐在镜子前,利落地拆掉他的发带。 满头浓密的乌发顷刻间散落下来,半遮住少年清秀的脸,少了几分少年的锐气,多了几分漂亮无害。 这样看,这对兄弟生得真有几分相似。 只是一个过于成熟冷酷,一个少年气很重,好似热烈朝阳。 她拿起玉梳,慢慢梳着他的头发,阿奚的头发又长又密,一只手都握不住,额前的碎发却很多,怪不得平时看起来精神气那么足,却又有种毛茸茸的可爱。 所以总是忍不住想摸他的头,揉散他的碎发。 姜青姝忍不住笑了下, 少年微微垂眼,乖乖被她梳着头,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她拿起发带,慢慢给他缠上去,一边问:“疼不疼?” “不疼。” “好。” 她非常熟练地给他扎发带。 结果发带太长,一只手握着这么多头发,另一只手就稍显得笨拙,怎么扎都松了下来,姜青姝试了好几次都扎不紧,一用力还真把这少年扯得头皮疼,张瑜原本还在兀自黯然神伤,被她扯得瞬间龇牙咧嘴了起来。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绷不住了,痛苦之中还带着点儿委屈,“七娘……” “你等等,朕马上就好。” “要不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你相信朕,这么简单的事,肯定难不倒朕。” 她还就不信了。 这少年捂着头皮,觉得这比挨什么刀剑之伤要可怕多了,居然还是七娘亲自上手,他哭丧着脸,一脸欲言又止,看着铜镜里的少女认真地琢磨怎么绑发带。 “有了。” 她灵机一动,突然低下头,用牙齿轻轻咬着发带的一端,另一只手用力拽着,两边用力往反方向拽,样子很是滑稽。 张瑜一边忍着疼,一见她这样子,表情顿时有几分古怪。 像是想笑,又像是疼得笑不出来。 “好了!” 过了一会,她利落地拍了拍手。 张瑜用力甩了甩脑袋,身后的高马尾也跟着晃了晃,紧倒是紧了,就是头皮有点儿疼。 她却满意自己的杰作,又笑盈盈地绕到他面前来,望着他。 “喜欢吗?” 喜欢吗? 不管有多疼,张瑜都不可能不给她面子,哭丧着脸就要点头,她却用力揉了揉他的脸,“不要不开心啦,朕今日正好忙完了,要不陪你出宫玩儿吧。” 他一怔。 她这话,倒是像在哄他开心一样。 ……难道给他扎头发,不是因为他头发散了,是在故意逗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