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一天的课结束了,朱厚照已经准备要回端敬殿。 却还没等走,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他随即走过去,直接把屏风扒拉到一边,瞪着里面正抱着个纸筒吃东西的朱秀荣。 “这是什么?”朱厚照黑着脸问道。 朱秀荣道:“你问这个吗?这是个纸做的筒,挺精巧的吧?” 朱厚照不耐烦道:“我问你吃的什么?” “爆米花啊。装在纸筒里,吃起来格外脆,上面还加了糖,味道很不错。”朱秀荣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模样。 朱厚照皱眉道:“米花我吃过,但你这个……跟米花怎么不一样?” “哦,你说的那个是稻米做的,我这个是玉米做的,前几天你不是已经吃过玉米了吗?”朱秀荣说着,也不在意自己兄长那灼热的目光,自顾自继续吃着。 甚至还加快了往嘴里塞爆米花的幅度,似乎生怕被兄长给抢了去。 朱厚照气恼道:“是不是以后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过你的手?为什么没人来给我送爆米花?” 朱秀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耸耸肩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皇兄你去问问父皇?” 高凤道:“公主殿下,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朱秀荣扁扁嘴道:“那他哪壶开了?成天就好像个受气包一样,当皇妹的都不知哪里得罪你了。不就吃个爆米花吗?你喜欢的话……自己去要啊。反正……我的就是我的……” “行,你狠。” 朱厚照道,“皇妹,别说当兄长的欺负你。这两天我听说唐寅又带兵进草原了,你不是号称自己很了解战场格局吗?连父皇和张先生都帮你,你敢不敢再跟我比一次?就比对这次战事的过程推演!” 朱秀荣吃完手上的爆米花,拍拍手,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我……” 朱厚照瞬间感觉四肢无力。 这妹妹似乎很克自己,连情绪都被她拿捏了。 朱秀荣笑道:“先前从皇兄那得来的东西,都不错,尤其是那套地图,没事我就在上面画画,真好玩。” “那是舆图!是关乎到大明兴衰的东西,你竟然拿回去乱写乱画?信不信我替父皇教训你?”朱厚照瞬间被挑唆,情绪非常激动,简直是张牙舞爪。 朱秀荣用手摸了摸身前,笑道:“哎呦,皇兄,你好大的气势,我都被你吓死了呢。那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甚至在上面画乌龟都行。谁让皇兄你输了呢?” “你啊……欺人太甚!”朱厚照挥舞起拳头,差点想打人。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不敢真的打,且他也没勇气把拳头真打到妹妹身上,若是打不了人的话,这个妹妹显然一点都不怕他。 似乎妹妹都知道,他根本就是在那耍嘴皮子。 朱秀荣把桌上的课本整理了一下,起身道:“皇兄,要比的话,下次趁早,反正我最近没时间跟你探讨军政上的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那太无聊了。要不这样,下次你要比,就跟父皇说,父皇同意那我就跟你比。” “你……你……”朱厚照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朱秀荣道:“纸筒给你了,如果有爆米花,你正好拿去盛。不过前提是你不嫌弃我口水的话。嘻嘻,明天见!” 说完,朱秀荣好似个开心的小姑娘一样,提着她的新书包就走了。 只剩下朱厚照还在那无能狂怒。 …… …… 当晚,朱厚照都没心思睡觉,在一堆书案中翻找,似乎是想找到克制妹妹的方法。 高凤走过去换了根蜡烛,道:“殿下,时间很晚了,该休息了。” 朱厚照道:“不行,我正在研究《孙子兵法》,怎么就从中找不出来对付那小丫头的办法呢?不是说学好了这个,就能天下无敌了吗?” “……” 高凤不由无语。 这位太子……年岁不大,竟然把目标定在了战胜妹妹? 自古以来当太子的,你算是第一个了吧? “有了!”朱厚照突然惊叫一声。 高凤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殿下您从这上面找到对策了?” “没找到。”朱厚照把书往桌上一丢,脸上一副坚毅之色道,“我想到了,要让她出丑,让她自惭形秽,让她知道一个姑娘家家的没有跟我相斗的底气!” 高凤惊讶道:“殿下您琢磨了半晚上,就想到……这个了?” 朱厚照道:“不然呢?那简直是个小魔头啊!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治得了她,谁知……不管怎样,我不能让她有好日子过!文华殿里,有我没她!” 高凤道:“恐怕不容易……” 你能战胜她,还至于留她在文华殿?还是你觉得,你的父皇疼你胜过疼你妹妹? 那位小公主……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会太子殿下您到现在都还没这觉悟吧? 朱厚照一脸自信笑容道:“所以说你没见识。你或不知,我的优势在什么!” “什么?”高凤赶紧问道。 “不在军事,因为那些东西有人评判有偏颇,毕竟在军事上两种策略不能说谁对谁错,真正是要看实践的。但要是比才学……那她就算是再学个几年,也不如我。”朱厚照道。 “您是要跟公主比才学?”高凤咋舌道。 这当兄长的可真有风范啊,为了战胜你妹妹,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妹妹才来学了不过半年时间,而你学四书五经都已经系统学了六七年了,你这是为了赢,连面子都不顾了。 不讲武德。 朱厚照道:“我明天就去找父皇说。正好明天父皇要到坤宁宫吃饭,到时看我怎么让她下不来台!” …… …… 翌日中午。 坤宁宫内,朱厚照早早就到来。 一直等到吃午饭时,他也没见到朱祐樘的身影,甚至连朱秀荣的身影都没见。 “母后,父皇呢?他不是说今天要一家人一起吃饭吗?”朱厚照赶紧问道。 张皇后此时显得很慵懒,显然她自己也没胃口吃午饭,随口道:“你父皇跟你张先生一起在乾清宫用膳,就不过来了。” “什么?”朱厚照道,“张先生进宫了吗?为什么……他没去文华殿?” “不知道。”张皇后都懒得搭理儿子。 “那皇妹呢?怎么也没见她?”朱厚照道,“不会又跑到哪去玩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吧?母后,你该好好管管她了,她现在越来越不像话。” 张皇后道:“你皇妹也去了乾清宫,是你父皇传他过去的。” “噗!凭啥啊?我当儿子和学生的,都没资格去跟他们同桌而食,皇妹她年岁那么小,为啥召她去,不召我?”朱厚照本来就已经很生气了。 听到此消息后,他直接破防了。 张皇后冷声道:“你一个当兄长的,怎成天跟妹妹怄气?有什么意义吗?” 言外之意,你跟你妹妹都是一窝的,为什么要窝里横? 你要斗,你也想办法去跟你那个弟弟争,更何况还有个潜在的弟弟,到现在你母亲我连你多了个弟弟还是多了个妹妹都不知道。 朱厚照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倒不是说她有多讨厌,而是她总惹我。” “随便你们。”张皇后道,“用膳之后自己离开,下午不是还要上课?走的时候不必进来请安告退了。多吃点!” 说完,张皇后迈着慵懒的步子往内殿而去。 …… …… 朱厚照本还有点饿,但现在他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思虑再三之后,她干脆决定亲自去一趟乾清宫。 “殿下,您不能去。”随他过来的高凤急忙提醒道。 “让开!”朱厚照道,“宫里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你以为自己是谁?想挡驾吗?” 高凤吓得一激灵,赶紧后退两步。 朱厚照气势汹汹就杀到了乾清宫之外。 但没人给他通传,外面的小太监也不让他进去。 “父皇,儿臣有事跟您说,能让儿臣进去吗?”朱厚照只好在门口大喊大叫。 这可把高凤等人吓得够呛,却见此时的朱厚照态度非常坚决,大有不见他老父亲不罢休的架势,是他们这群人阻拦不了的。 除非上去把人敲晕,或者是把嘴堵上给抬走。 但显然这两招在朱厚照身上不适用。 …… …… 朱厚照在外面大呼小叫了一会,就在朱厚照嗓子都快喊哑的时候,朱秀荣蹦蹦跳跳出现在殿门口。 “皇妹,你为何在这里?我来见父皇的,你进去通知一声。” 朱厚照压制内心的火气,对朱秀荣道。 朱秀荣抿嘴笑道:“是父皇让我来说,你很不像话,你在这里不成体统,让你回去。” “不行,今天我不见父皇不罢休!而且,我还有很多事要跟父皇说!张先生也在是吧?我是来讨教学问的。”朱厚照道。 朱秀荣兴冲冲又回去了。 过了又是很久之后,朱秀荣才又重新出来,一招手道:“进来吧。” 此时外面的人才终于让开一条路。 朱厚照气呼呼跟着朱秀荣进入到殿内,又是拐了弯之后,到了乾清宫的偏殿,此时皇帝吃饭的桌子前,张周和朱祐樘正坐在那。 “父皇,皇兄他来了。”朱秀荣声音娇脆道。 “嗯。”朱祐樘脸上也呈现愠色,甚至没招呼儿子过来到桌前,只是冷声道,“不在东宫呆着,跑这里来大呼小叫什么?” 朱厚照道:“儿臣有学问上的事,一直得不到注解,心中难受,今天听说张先生来了,特地来见他的。” 朱祐樘冷声道:“你怎知你张先生来了?” “是母后说的。”朱厚照道,“父皇也希望儿臣能在学问上有进益吧?儿臣今日唐突无礼,会认罚,但是学问上的事,得不到答案,会让儿臣寝食难安。” 张周笑道:“太子如此虚心向学,也是一件好事。做学问的确应该做到锲而不舍。” “秉宽,你也就不必为他说话了。”朱祐樘道,“朕看来,他就是想惹事!甚至是信口雌黄编出来的理由。你倒说说,你有什么学问上的事,非要今日求教不可?还非要求教你张先生不可?难道别人不能给你释疑吗?” 朱厚照道:“当然不能。儿臣就想知道,为什么大明到了冬天之后,就会出兵草原,这时候不是越往北方走,天气越寒冷吗?这种天气出兵,不是将我大明将士的性命置于不顾?” 朱祐樘皱眉道:“这算哪门子的学问?” 朱厚照道:“得不到答案,儿臣觉得思路不同,甚至觉得有人在草菅人命!” 朱祐樘怒道:“混账!你还学会造次了!来人,把他给押回东宫,最近这半月,朕不想见到他!连殿门都不允许出!” “父皇,你不公平!”朱厚照眼见一群太监要上来拿自己,他赶紧抗议,“皇妹都可以来见张先生,可以向张先生请教学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就因为你认为儿臣胡闹吗?可是儿臣最近以来,一直都在用心学习,可是父皇总是在一些事上对儿臣偏颇!儿臣认为这有失公允!” “咳咳咳……” 朱祐樘被儿子这一气,马上咳嗽起来。 朱秀荣赶紧过去道:“父皇,您别生气,其实皇兄就是觉得儿臣与他一起读书,他心有不甘,昨日又因为儿臣吃了爆米花的事,让他觉得好东西他没先得到。” “皇妹,你是在挑拨吗?”朱厚照瞪着妹妹。 朱秀荣摊摊手道:“皇兄,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昨天说要跟我比什么军事见地,我不是故意拒绝的,是父皇说以后不要跟你胡闹。还说以后我们相见也可以当不见,最好不要有多少交集。” “你说什么?”朱厚照心中疑惑。 这妹妹……是在这里装无辜,还是她真无辜? 朱秀荣道:“如果能跟你比试,或者是离开文华殿,可以让你放下成见,不再闹下去的话,做妹妹的难道会不给你面子吗?” 朱祐樘道:“看看!你妹妹多懂事?” 朱厚照简直把鼻子都气歪了。 “父皇,其实皇兄他也只是好胜心强而已,这也是好事,怪不得他,就请父皇出题,让他可以赢儿臣一次,也好让他死了争斗之心。”朱秀荣好似个优秀演员一样,用情真意切的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