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贾赦:宝玉?草包一个。
…… 荣国府后院小佛堂。 王夫人当然没有资格参加东府的中秋宴,她正在佛祖前规规矩矩的跪着,双手合十,模样十分虔诚。 “阿弥陀佛。” “佛祖保佑我儿宝玉考上状元,光宗耀祖,保佑我女儿当上贵妃,诞下龙子,保佑我哥哥王子腾封侯拜相,飞黄腾达,保佑我王家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念完,郑重的拜了四拜。 而后,王夫人眼神逐渐阴厉起来,手指甲攥进了肉里流了血也不在意,眼里冒火咬牙切齿道:“贾敬老匹夫,你害我女儿,害我哥哥,害我王家,害我进小佛堂,你不得好死,我要看到你被抄家灭族,哈哈哈,哈哈……” 阴沉的笑声回荡在小佛堂里。 金钏儿玉钏儿姊妹俩对王夫人一会儿慈爱,一会儿阴厉,一会儿大笑出声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 她们俩正相互依偎着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说悄悄话。 玉钏儿撅着小嘴,又是羡慕,又是愤愤的道:“彩云彩霞那两个蹄子,竟然跑到东府攀上蓉大爷的高枝了,真气人呀!” 想想前些时候,彩云彩霞被太太整的那叫一个惨,她还善心大发晚上偷偷的给二人送了一回吃的。 否则那两个丫头早就饿死了! 没想到转眼的功夫,人家飞上高枝了。 而她自己,又回了小佛堂! “嗳!” 金钏儿叹了口气:“她们俩是有造化了,遭难时正好遇到了平儿姑娘,咱们俩……” 玉钏儿心中一动:“怎么?” 金钏儿撇撇小嘴:“安心伺候太太呗,还能怎么?虽然我跟平儿也很熟,但我可没她们俩那么厚的脸皮!” 玉钏儿:“……” 姐姐!脸皮不中要呀! “姐姐,你觉得咱们太太还能东山再起吗?” 金钏儿想了想,道:“有东府太爷在,不太可能的,除非……大姑娘真做了娘娘,或者宝二爷中了举人!” 玉钏儿顿时垂头丧气。 大姑娘当贵妃娘娘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暂且不提了。 指着宝二傻子中举…… 不是开玩笑么? 是的,宝二爷现在有了个雅号。 宝二傻子。 是从大房王善保家的嘴里传出来的。 二房这边也没人敢说什么。 主要是……大家其实都觉得这个雅号很合适大宝玉。 …… 除了王夫人,宝玉也没去东府。 他前些时候发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东府的。 眼见月上中天,贾宝玉听着东府隐隐传来姊妹们的笑闹声,心情越发烦躁,干脆站起身准备出去。 “二爷要去哪?” 袭人追出门口问道。 “不用你管!” 宝玉最近非常厌烦袭人整日在他耳边叨叨读圣贤书写圣贤文章什么的,生气的摔着门子就走了。 什么是圣贤文章? 八股文圣贤个劳什子! 他这辈子不可能做的! 麝月在屋里问道:“二爷怎么了?” 袭人往床上一歪,扶着额头。 “他爱怎么怎么!” 麝月无奈一笑,上前推袭人道:“你何必跟他生气呢?宝二爷最近也很难过的。” 袭人坐了起来,道:“就是因为难过,才应该好好读书科举考取功名,否则太太什么时候重见天日?” “可你看看他,那天答应的好好的要认真读书,才坚持了不到两天就把书都丢了,整日跟个秦钟玩得火热,指着秦钟能救太太呢?” 麝月闻言也不说话了。 指着宝玉救太太,根本不可能。 宝玉能自己不饿死就很好了。 她也得早作打算咯! …… “鲸卿兄!” “宝兄弟!” 正在吃饭的秦钟见宝玉来了,喜不自胜,忙拉着宝玉进屋里落座。 老秦业见是宝玉来了,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了秦钟一句好生招待,就去后院石桌上一个人吃闷酒了。 “爹爹。” 秦可卿一身粉色裙裳,踩着青色扎花绣鞋,踏着月色款款走来。 老秦业看着漂亮妩媚容颜几乎无可挑剔的女儿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如今宁国府老爷去了城外玄真观修道,你跟蓉哥儿的婚事……” “是不是,不能成了?”秦可卿眼中泛着泪光,声音里有些哀怨,双手攥着帕子,紧紧的! 老秦业吃了口酒,叹道:“也不是不能成了,等我抽空去见见珍兄,问他是个什么说法吧!” “当初他可是亲口同意的,现在反悔,我们老秦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老秦业拍着桌子说道。 秦可卿怔了怔。 半晌,轻轻摇首道:“爹爹无需如此,只能说我们注定了此生无缘。” “今后不过是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罢了。” 秦可卿虽然这么说,老秦业却是十分不甘心。 若是能攀上宁国府这颗大树,他说不准还有机在官场上更进一两步。他的儿子秦钟若有宁国府做靠山,将来的路肯定也能好走一些。 这都得靠他的女儿,秦可卿! 所以,他不想就这么罢休。 明天就去玄真观一趟,问个清楚。 老秦业心里这么想着。 前院。 贾宝玉跑出来跟秦钟吃了半夜酒,府里也没人出来找他,打扰他。 这让宝玉十分惊喜。 “鲸卿兄,今夜中秋月圆,咱们秉烛夜读如何?” 秦钟笑道:“秉烛夜读就不如躺下来促膝长谈了,宝兄弟说呢?。” “好好!” 贾宝玉拍手微笑:“我正有此意也!” 秦钟微笑道:“嘿嘿,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看你猴急的!” “谁猴急了?” “待会看看谁猴急!” “当然是你。” “嘻嘻,是你,你看你都……” “……哎呀,讨厌啦!” “……” 二人在床上厮闹了起来。 …… 宁国府酒宴一直到了二更末。 贾母原本就不自在,因此吃了两杯酒之后早早的就回了家。 贾政更不自在,贾母走后他紧跟着回来了。 “政儿,你都看到了吧?”贾母的眼睛里满是嫉妒,不甘心。 整个贾府在京八房的人,全都在拼了命的巴结宁国府。 好像他们荣国府是个透明的一样。她这个贾府老祖宗是个透明的一样。 贾政低着头,无奈道:“都是儿子没用。” 可怜他被罢官之后,因为没考过院试,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现在成了彻彻底底的一介白身。 出去教个书都被人看不起啊。 更不要说复起了。 连个功名都没有,怎么复起?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 大女儿元春! 贾母现在也是一样的。 虽然她有一品诰命在身,但女子就是女子,权利要么来自丈夫,要么来人儿子,或者娘家人强大也行。 可是如今: 丈夫没了。 儿子倒是有两个。 可惜一个不中用,有跟没有一样。 一个脑袋长反骨,有还不如没有。 至于娘家人,在贾敬面前就是孙子,不提也罢。 她这个堂堂一品诰命成了一个空壳子,她甚至感觉在家里的地位都快不如小惜春了。 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元春。 只要元春当了贵妃娘娘,荣国府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不但能压过宁国府一头,她这个荣国府老祖宗也水涨船高,压贾敬一头。 “宫里有元春消息了吗?”贾母皱着眉头,认真的问了一句。 贾政忙道:“儿子一直让人打听着,不过…暂时没有消息。” 贾母点了点头,道:“继续让人打听着点,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该花钱的地方不要省了。” 贾政有些为难,讪讪道:“现在大房管着银库房,竟然一点也不给我们二房份例,儿子实在没钱了。” 这是实话,不要说清客相公,就连小厮丫头他都快养不起了。 若不是实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不会向母亲诉苦。 贾母气的一拍桌子。 “真是岂有此理!” “去叫老大过来!” 鸳鸯没动。 有一个小丫头去了,半晌才拖拖拉拉的回来,支支吾吾道:“大老爷他说……” 贾母皱眉:“说什么?” 小丫头支吾道:“大老爷说今日公务繁忙,不敢因私废公,明儿一早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啪!” 贾母气的就摔了一个桌上的茶碗子在地上! 茶叶沫子四溅。 “不孝的孽障啊!” “气死我吧!” 贾政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劝道:“母亲,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大哥,大哥他,实在不像话!” 刚刚众人可是看的清楚,你一直在那里吃酒! 现在又说公务繁忙,还说不敢因公废私,不是纯扯蛋气人么! “我这就去找大哥!” 贾政气呼呼的就转身去了。 “你回来!” 贾母一脸无奈道:“你大哥他不跟咱们娘俩一条心,找他来了又怎么呢?” 贾政顿时没了主意。 是啊! 他们兄弟根本不一条心。 他大哥好糊涂! 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都不懂么? “母亲,那可如何是好?” 贾母冷笑道:“你放心,这点事还难不倒我!” 都以为她没钱了么? 呵呵! 殊不知……贾府里最有钱的,就是她! 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的箱子底都要烂了。 足足还有几万两银子呢! 当然,这全都是她的私房钱。 儿子儿媳包括凤姐,都不知道。 只有她的亲信丫头鸳鸯知道。 “鸳鸯,你去拿五千两银子的汇票出来,给二老爷随时取用!” 鸳鸯抿了抿嘴。 “是。” 不一会儿,鸳鸯拿着汇票出来,给了贾政。 “二老爷,您拿好。” 贾政激动的跪在地上。 “儿子,谢过母亲大人。” 贾母摆了摆手:“拿着,去吧。” “一定要助元春一臂之力!” 贾政忙道:“母亲放心!” “儿子一定会的!” …… 荣国府正堂。 贾赦喝了个六七分醉意,整个人飘忽忽的坐在椅子上,十分舒服。 这个时候,贾琏走了进来,行礼笑道:“给老爷请安。” 贾赦摆了摆手:“免了吧,今儿你跟蓉哥儿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贾琏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蓉哥儿想给惜春妹妹建个园子,只是觉得地方太小了,看上了我们荣国府东花园,也就是东跨院那边的地方。” 提起东跨院,贾赦就不自在,十分大方的挥了挥手:“那就给他了,看着那地方我就烦!” 贾琏笑道:“蓉哥儿是个实在的,不肯白要,说要用五万两银子把地方都买过去。” 五万两! 贾赦眼睛一亮。 “蓉哥儿果然是个好孩子!赶紧的把东跨院收拾出来,连同东边那一片下人的住所一并给了,记得把地契一起拿过去,蓉哥儿实在,咱们也不能不懂事。” 贾琏忙答应着,又道:“政二叔还在那边住着,还有珠大嫂子,小兰子一家人……” 贾赦一挥手:“去别处随便找个院子给他们住就是了,告诉他们,赶紧的连夜搬走。” “额…”贾琏想了想道:“今儿中秋还是算了吧,等明天我再去通知他们一家。” “也好。” 贾赦吃了口茶,忽然看着贾琏微笑道:“这段时间跟着老子住在正院,感觉如何?” 贾琏忙笑道:“托老爷的福,好极了!” 贾赦笑道:“你知道是拖了我的福就行,不过你也要抓紧努力了,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来,我要好好教他读书科举,光宗耀祖!”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个畜牲要是有蓉哥儿那般本事,我还用得着如此费心?” “是,是!” 贾琏忙答应着。 心里却在想着,万一生个贾蓉那样的读书种子出来,他会不会落的跟珍大哥哥那样的下场? 这么想着,贾琏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还是生女儿好啊! 稳妥! 贾琏:“老爷,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 贾赦:“什么?” 贾琏道:“蓉哥儿说想把我女儿接过去,在东府里养着。” 贾赦向来不在意女儿,认为女儿都是赔钱货,因而摆了摆手道:“随你吧。” 不一会儿,邢夫人又进来了,喜滋滋上前笑道:“老爷,您今天真是威风呢!二老爷在您面前都吓得不敢抬头了。” 贾赦得意一笑。 “那是自然!” “我可是堂堂一等将军,他算个什么东西?” “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 “草民一个!” 邢夫人咯咯笑道:“他是草民一个,那宝玉呢?” 贾赦:“宝玉?” “草包一个。” “哈哈。”邢夫人拍手笑道:“老爷真是英明,词都起的这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