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虽不高,但峭壁石景自有风致,且北临西子湖,一眼可眺遍西子湖清丽风光。 穿过眼前这片栎林,前方有横坡甚是平坦,正可将周围美景尽览眼底。 此时正值中秋,已有栎叶已渐转作黄色或红色,与阳光下的绿叶青山相辉映,愈显五彩斑斓,绚丽多姿。 宋昀、十一和两名随侍从落叶间行过时,这里那里,有大尾巴的小松鼠不时窜过,爬在树干或草丛里探头探脑地张望。 听得草丛里隐有兵刃之声,宋昀轻叹道:“柳儿,其实我真想到那边瞧瞧西子湖的风光。” 十一眸光一闪,早向前踏出一步,挡到宋昀前方,似笑非笑道:“若想看风光,有的是机会。只是今日……必会被败了兴致!” 言未了,郁密如盖的桦树上忽以利箭飞来,两名近卫大惊,连忙举剑挡住飞箭时,密林深处已有数名蒙面人飞刺,径刺向宋昀。 宋昀忙高声叫道:“快来人,有刺客!” 十一带两名近卫将宋昀掩于中间,沉声道:“退!” 虽微服前来,但他们明里暗里所带侍卫并不少,大多安置于净慈寺附近。宋昀、十一仅带了两名随侍便走到稍远处,无疑给了刺客极好的机会,提前奔到此处设伏。 树上的两名刺客见利箭并未得手,亦从自上而下奔袭而至,与另外那边的蒙面人会合,足有七八人,一齐合击向宋昀等人。 十一执画影剑在手,挥洒处剑光宛如水银漫地,迅速将袭到跟前的刺客逼退,左袖飞快一扬,连击出三柄飞刀,一柄击中刺客,另两柄却被对方躲过去了。 她惊讶地瞥了一眼,“咦,身手倒还过得去!” 但她艺高胆大,何况早有安排,此时更不着急,只与那两名侍卫将宋昀紧紧护了,流影剑以一贯的利落挡住袭来的敌人。若是对方仗着人多试图打开缺口时,不过扬手一飞刀,立时将对暂时逼住。 正思量着齐小观应该快到了时,有人从侧旁袭来,十一随手一剑将他逼退,一脚踹了过去。 那刺客闪身避过,十一正回身对付其他刺客时,忽觉腹中猛地一抽疼,不觉吸了口气,动作蓦地迟缓。 宋昀几乎紧贴十一,立时觉出她异样,忙问道:“柳儿,怎么了?” 十一面色已泛白,只忍着那腹中不适,低声道:“没事!” 话未了,旁边又有人袭至,十一剑锋大开大阖,愈发狠厉,飞快将对敌之人斫于剑下,但肩上亦被对方刀锋刮到,鲜血立时染红肩头。 “柳儿!” 宋昀失声叫道,忙上前待要细看时,十一却无视他扶过来的手,迅速将他推到身后护住。剑锋扫过烈烈冷风,枯叶四散扬起,伴着凌厉杀机四溢,竟如地狱修罗般令人心惊胆战。 可宋昀的确已觉出她的异常,并已看到她受伤。 他忽然很后悔不该定下这个计策。以身为饵未必见得自己伟大,稍有疏忽,只怕得不偿失。 正犹疑之际,却见那边黑影飞来,几乎同时,一道和画影剑一模一样的剑光飞出,却更加霸气沉雄,迅速挡住袭向十一的人,挥剑反击。 是流光剑。 韩天遥还是方才那身黑衣,左手伤处已用撕下的衣料缚住,腕间尚可见得未干的血迹。 连出数剑将刺客逼得暂退,他侧头道:“带皇上走!” 十一剑尖滴着血,蹙眉盯了他一眼,白着脸并不说话。 刺客再度袭至时,对面已传来齐小观等人的叱喝。 却是齐小观领着数十名凤卫疾冲而至,立时配合韩天遥将刺客分割围住,同时将十一等护住。 十一松了口气,低声向齐小观喝问:“为何来得这么晚?” 齐小观见她受伤,却也呆住,轻声答道:“正要过来,忽看到南安侯背着什么东西赶过来,一时纳闷让他先行了……总想着刺客再多,有师姐在一时也占不了便宜。这是……怎么了?” 十一努力调匀呼吸,待腹部那突如其来的坠疼缓解了些,方抬头道:“没事,一时不慎吃了点小亏而已。” 齐小观笑道:“若是有人让你吃了小亏,你必让人吃大亏!” 他断臂之伤初愈,虽开始练习左手剑,到底未有大成。此时凤卫人数远超刺客,且多是精挑的高手,何况还多了个莫名跑来的韩天遥,他再不用忧心胜负问题,只握着溯雪剑守在十一身畔观战,向凤卫高声吩咐道:“留活口!查清是何人主使!” 胜负并无悬念。 片刻后,八名刺客,四名被杀,四名受伤被擒,被捆得如粽子般押到宋昀等跟前。 宋昀瞥了眼十一的面色,向齐小观道:“小观,你带人在附近细细搜一搜,恐怕还有余党;至于这些刺客,便烦请南安侯领人押回刑部细细审问吧!” 他向前几步,神色愈发温和,向韩天遥道:“今日之事,多亏南安侯及时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待回宫后,朕必会和母后商议,另加封赏。” 韩天遥行礼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本是臣当做之事,皇上不必挂怀。” 他瞥向十一,慢慢解开背上所负之物,说道:“臣赶过来,原是想将贵妃的侍儿当日留在臣府中的太古遗音琴奉还。” 十一正不适间,闻言沉着脸答道:“不是说了我不要了吗?丢了便是!” 韩天遥应一声,将手中的太古遗音捏了一捏,奋力抬手一掷,重重掷于那边山壁。 只闻沉闷的木质破损声和呕哑的“嗡嗡”声传出,那把当年十一视若至宝的太古遗音琴连同琴匣一起重重撞在石壁之上,散落于衰草落叶间。 韩天遥看都不看一眼,躬身道:“臣告退!” 竟顾自带着十余名凤卫押上刺客离开。 熟悉的琴音呻。吟般飘入十一耳中。她不觉举目向太古遗音琴望去,身体已在不觉间向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去。 宋昀忙将她扶住,盯着她惨白的面容,忽向齐小观道:“快,传太医……不,先就近找个大夫。” 齐小观也瞧着师姐面色不对,忙令人去寻大夫,自己过去扶着十一,连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肩上虽有伤,此刻鲜血已渐止,显然不过皮肉小伤,绝不至让十一气色难看成这样。 二人回到寺中客房,谢璃华正不安地来回踱着,不时向外观望。见他们回来,她这才松了口气迎上前,却在看到十一脸色时怔住,“朝颜姐姐怎么了?” 十一道:“没什么,可能一时闪了腰,休息片刻便好。” 谢璃华忙令人将她扶到榻上先卧了,又看向宋昀。 宋昀瞧着十一满额的冷汗,伸手为她拭了拭,转头又问向齐小观,“大夫呢?” 齐小观疑惑地将师姐看了又看,说道:“应该快了吧?” 他这厢说着,却也不放心,急急奔出去看部属有没有寻到大夫。 西子湖畔虽说也算热闹繁华,到底抵不上城中方便,更不如宫中迅捷。一刻钟后,才见几名凤卫挟着个年长的大夫如飞而至。 齐小观瞧着那大夫满脸皱纹跟风干了的橘子皮似的,不觉也滴汗,边将他往内引,边问道:“老人家高寿?” 老大夫道:“公子好眼光!老夫行医四十载,方圆数十里谁人不知?自然是高手!” 齐小观啧了一声,“我问你今年多大啦?” 老大夫道:“银子不用大块的啦,出诊费一钱即可!如果再远,那需得一钱五分……” 齐小观瞪向后面的凤卫。 凤卫也在冒汗,忙道:“这个是最近的……还有弟兄去稍远处另外接人了!” 好在宋昀等一心在十一身上,老大夫上前见礼,虽然动作迟缓简慢,倒也无人计较,只命他快去为十一诊脉。 老大夫颤巍巍走过去,总算搭脉的手还平稳。 十一静卧这一阵,心头虽还闷得发紧犯疼,腹中却已舒适许多。 她懒懒扫过那老大夫,说道:“应该不妨事。伤药我自己有,不用另开。” 老大夫却连听都没听见,顾自诊了脉,片刻后已将眼睛笑得跟两朵菊。花似的,起身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啊,喜脉!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屋中几人一时寂静。 齐小观第一个听明白这老儿说的是什么,脱口道:“你诊错了吧?” 老大夫这回却听得清楚,忙道:“不会错不会错!这夫人许是在家劳心太甚,以致肝失疏泄,气机郁结,冲任不调,故而暴躁易怒,情志不舒,且伴随胸闷腹胀,经。期失调等症侯,便不易察觉有孕。且今日夫人是不是过度劳累了?已经动了胎气,自此必需好好休养,最好卧床两个月,方可保得胎象稳固。” 众随侍听得消息,瞧着帝后等人神情间并未现出多少惊喜,一时不敢上前恭贺,只是几名凤卫已不由地舒展眉宇,唇角含笑。 齐小观隐约觉出哪里不对,将随侍都带出去安排搜查刺客事宜,自己才又进去察看情况。 谢璃华正在问道:“姐姐,你不记得你上回月信是什么时候?” 十一细长的指尖撑着额,叹道:“月信么……这三年多从未准过。这都有……四五个月没见影儿了吧?我原以为我绝。经了……” 三年多,那便是从宁献太子逝去开始,她便有了这什么肝气郁滞的症侯了。这其中醉得不醒人事的时日居多,哪里还顾得上月信来不来? 老大夫侧着耳朵听着,居然又听到了,在那边摇头道:“夫人言之差矣!妇人绝。经,总要到四十五岁后,晚的会到五十多岁。夫人青春正盛,距离绝。经少说还有个二十年、三十年的。若两年一胎,还可以生十个到十五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