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天光破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到城内,映在昨夜落雨积起的各处水坑上,整个京城街道都变得明晃晃地耀眼。 红雾埋头跪在天云舒的正殿当中。 “果然我没看错人,”贾斯迈着健步从红雾身边走过,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坐下,笑道,“我给你的期限是两日,你看你这丫头一夜就完成了。” “请大人责罚!”红雾没有抬头,但是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没有一丝愧疚。 “没有成功,”贾斯摸了摸下巴,依旧一副轻松自如地模样,“一夜未成没关系,期限是两日,你还有一日时间,怎就回来请罪了?” “属下杀不了那人。” “哦?这是为何?”贾斯身体前倾,故作好奇状。 “他是位教书先生,”红雾态度决绝地说,“他的学生都很尊敬他,且他为人心善、有礼,并非是坏人,此人属下不会下手,所以请大人责罚。” 贾斯想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问道:“你确定?” “属下决心如此。” “那好吧,”贾斯深呼了一口气,说,“你先下去,这几日在天云舒中待着以候责罚。” “是。” 红雾不觉自己昨夜的抉择是错误的,就算换来自己的死罪,她也不后悔。因她从生命中的那一刻起,便是以时火为标榜,势要杀尽天下的恶徒匪人。时火救了她,那她则要救更多的人。 之后一连五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并未有人来向她问罪。而贾斯见到她也都是笑容满面。 第六日。 红雾实在是忍不住,心里难安生,想要再一次主动请罪时,贾斯来了。 “走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贾斯运起衍力,让红雾靠近自己。 红雾闭眼睁眼后,他们二人已是置身于一处高崖上,脚下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 一座冒着滚滚浓烟、满目疮痍的村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中原的南面,再往南数里就是南海之地,”贾斯说道,“你所见是中原最南的村庄,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不过无所谓,以后它也用不上了。” “这儿发生什么了?” “在南海之地不大的土地后面是大海,在那海的后面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贾斯慢条斯理地解释说,“其中不少国家觊觎中原之地,想要夺些去,但中原广袤,他们需要寻一熟悉此地的人为他们引路――段鸿竹――那位先生,你口中的好人,十年前以使节的名义来到中原求学,三年后抵达京城,一待就是七年。” 红雾不知自己此时该说什么,她想要立马纵身入到村庄中,杀掉那些烧杀掳掠之人。 然而却被贾斯挡住。 “好人与坏人本不是绝对,全在于你所观之立场――若是小义,好坏便会着眼于个人,而若是大义,好坏并不是你眼下便能见着的。对这村庄的村民而言,这些人是坏人;但对他们国家的国民而言,这些人是好人,甚至是英雄,”贾斯说,“段鸿竹作为先生,他的学生尊崇他,且他也的确教出了不少的优秀学子;但作为一个贼国的细作,他的学生可不会依旧尊崇他。所以说人的好坏,不是绝对,而朝廷所求是国泰安邦之愿,所需是同心所念之人,只要你心念是国泰民安,所除是阻这国泰民安之人,那便不会有错,你可明白了?” 红雾听得贾斯所言,但是她现在全身心都在脚下那座仍被荼毒的村庄中。 贾斯看得真切,他指了指下方,说道:“这既是皇帝对你的责罚,也是你最重要的一课――站在此处,不得妄动分毫。” 红雾终于将视线抬了起来,回过头,问道:“是要属下看着大人动手吗?” “我也不动手,”贾斯将双手背了起来,“你所受的责罚便是要亲眼看到因你的失败,造成了怎样的后果。” “为何!”红雾一急,然后言辞坚决地说,“属下已经知道了错误,但若是大人不出手相助,属下必不会袖手旁观,让更多的人因此而亡命。” 说着,红雾拔出了细剑,就是准备抗命跃下高崖去。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贾斯叹了口气,“皇帝怎会为了责罚你,而放掉一个村庄人的性命?” “那为何不让我救?” “这件事已经交由了御前阁接管,而他们的人也跟我们一样,正在某处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他们在等,等着这些人占下这里当作据点,聚集在一起后,好一网打尽,”贾斯耐心地解释道,“若是你我现在下去出手,这群乌合之众必然不是对手,可你有信心此时此刻将他们一网打尽?我可以告诉你,来此处的不会是他们全部的人马,那么另一些人之后会怎样?” “多半是四散逃离。” “这就是了,游匪不可怕,可怕的是有狼子野心的游匪,”贾斯说,“届时他们四处流窜,受迫害的就不再只是这一个村庄而已,你若救了这个村庄,那便是为其它的村庄埋下了祸种――成大义者,不要拘泥于眼前的小义。” “可――” 贾斯退后一步,和红雾拉开了一点距离:“我将你养大,你心所向为何物,我自然清楚,若你执意,我也不会阻拦,只是这之后,恐怕我会不止一次带你去看今日与这座村庄的惨状相似的情境,剑在你身,你自己选择吧。” 红雾默不作声地站在高崖之上,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问道:“请大人明示,御前阁的人之后会做什么?” “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红雾朝着山下连拜三次后,将细剑插于高崖,盘腿坐在了细剑的后面,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高崖下发生的一切。 她紧咬着牙关说道:“大人,属下已明白,今后会为朝廷行国泰民安之大义。” ** 剑气逼着婵玉连连后退。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闪进了红雾跌入的那堆灌木。 婵玉听到动静往山林里延伸去,她没有再追,因为她现在更关心陈隐的安危。 一袭狂奔后,绝芸将红雾轻轻放到了一片软草地之上。 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摸样,绝芸的身体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芸妹……莫管我……去……做……你该做……”红雾已经吐字不清了。 绝芸没有动,她就这么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红雾。 她们这里的一切似乎抽去了时间而变得静止,唯有杜鹃欢快地啼鸣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绝芸终于动了,她缓缓地跪下。 她若是能够发出声音,此刻她的哭声应该会盖过满林的鸟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