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太太欲要再言,郭太医已经在一旁示意她将手放在脉枕上了,又请她平心静气,吕老太太还是对自己的身子挺在意的,只得不再多话,由着郭太医给她抚脉。 听到郭太医说吕老太太身体无恙,甚至在同龄人之中算是强健的,兰太太跟秦莉娘纷纷夸赞她有一群孝顺的子弟,才将吕老太太奉养的这么好,吕太太被人这么肯定,心里也挺高兴的,大家这么一打岔,竟将吕老太太还有话要跟李静宜说的事给忘了。 直到看着秦茜娘随着兰太太上了马车,秦莉娘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车里就向李静宜施礼,“这次多亏了郡主了,不然,”哪会儿有这么顺利。 “说这些做什么?大家都是一家子姐妹,谁不希望谁好呢?”李静宜将秦莉娘扶起来叫她坐好了,叹了口气道,“如今将茜娘接回秦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便是找借口往后拖,等到临产的时候,还是躲不过去的。” 想想自己未出世的外甥女,秦莉娘也是一阵儿神伤,“谁说不是呢,尤其是三叔那个人,”只怕不会为秦茜娘出头的。 “我跟我家相公这次回来,是打算在京城住上几年的,他比那个王鸿举也强不了多少,是个屡试不第的,这次公公跟父亲商量了,将他留在京城由父亲亲自教导,所以我会在京城住上几年,茜娘的事儿就交给我了,只是我这只狐狸将来还得借一借郡主的势呢!”秦莉娘跟秦茜娘在娘家的时候就最要好,如今她日子顺遂,自然看不得妹妹过的艰难。 “我看那个王鸿举也不是个好的,这种事即便他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还能任由亲家太太将妻子锁在院子里,”想起那个王鸿举,秦莉娘就义愤填膺。 李静宜掩口笑道,“姐姐放心,我刚才啊,已经叫笑语派人寻他去了。” “寻他?做什么?没见他回来啊?”秦莉娘讶然道。 吕太太张口就给秦茜娘扣上了殴夫的罪名,李静宜如何能叫吕家将罪名坐实了?若是吕家上下统一开口径,以后秦家有理也会变成没理,不但是秦茜娘,只怕下头秦薇娘三个,也会受到波及,“所以我叫人到国子监问他,额上的伤,是不是被妻子打伤的。” 秦莉娘没想到李静宜会想的这么周全,她看着跪坐在一旁伺候的笑语,“那王鸿举是怎么说的?” 笑语咧嘴一笑,“奴婢花了点儿银子请了国子监的门子问的,当时还有几好个监生在呢,王姑爷自是否认的,说是自己不慎撞在了门上,” 有这些人在,将来王鸿举再改口,那就成了反复无常诬陷发妻的小人了,秦莉娘眼眶一红,“静娘,谢谢你。” “我不是说了么,都是自家姐妹,这次叫茜娘先在家里住下,若是王家来接,你就给我送信儿,到时候我请母亲将茜娘接到我们长公主府小住几日,怎么说我母亲也是表妹的姑母,她过去尽一尽孝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这人嘴两张皮,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一年李静宜被太多人明里暗里说来议去了,已经对这些完全无感,反而开始学着利用这些了。 …… 兰太太车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兰太太看着瘦了许多的女儿,忍不住怪她,“你啊,真是听风就是雨,这肚里到底是男是女还不能确定的,就跟婆婆闹起来。” “难道女儿要等到生下的是女儿再闹么?到那个时候,女儿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孩子还不是任她们摆布?”秦茜娘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会连睁开眼的机会都没有,心就在滴血,“当年婆婆不也是这样,我听她身边嫁出去的婆子说,太太生下孩子后,一听说是女儿,老太太就叫人抱走了,然后……” “作孽啊,那可是头一个孙辈,亏她们也下得了手,”兰太太活了几十岁,这样的事也是闻所未闻的,“那你也得沉住气,叫人悄悄告诉我知道,等到你生产的那天,我过来亲自看着,” 她越说越声音越低,兰太太也是做了母亲的,这先不说两家有段距离,就算是她一直守着,还能守一辈子?一个看不住,有得是叫一个小婴儿无声无息消失的办法,“怎么这么狠啊,到底是图什么啊!?” “我听府里积年的老人儿说,是只有这么做,才能护住王家的运气,还能叫王家越来越好,若是留下长女,将来出嫁,便会带走娘家的运势去旺夫家,”秦茜娘冷冷一笑,“我自小听大伯教导几位哥哥,要读书习字报效朝廷,只有秦家的男人们立起来了,才能护住家中的妇孺,可是王家却将富贵寄在杀女儿上了,这种禽兽之家,老天会保佑他们才是瞎了眼呢!” “可不是么,咱们秦家从来没有靠过女儿,便是当年你姑祖母,家里也没有动过叫她入宫的念头,”只因名声太盛,被皇上给惦记上了,可是人聘进宫里,却不好好对待,兰太太将女儿揽在怀里,“所以说,做女人苦呢!” 秦茜娘倚在母亲怀里,头一次觉得这么安心,“女儿苦就算了,却不能叫我的女儿连命都保不住,娘我跟您说实话,便是这一胎是男孩,我也不敢回那个家了。” 生了男孩也不回去?兰太太叹息一声,“这都是后话了,咱们且看着吧,”这样的人家,想想都叫人后背发冷,“是我太大意了,生生将你送进了火坑里。” 毛氏扶着自己的丫鬟回到了自己院子,叫丫鬟将门窗都关紧了,才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她抬手给自己了一巴掌,暗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欠,非要跟着去听什么新闻儿,这下可好了,知道了王家最大的秘密,这会儿婆婆没想起来呢,若是叫她想起来,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刚才听到的话,毛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毛氏嫁进来还不足一年,因为着急有孕,特意叫娘家配了调理身子的药送过来,每天都按时吃着,而现在,她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急着怀孕了,若是大嫂这一胎生下的是儿子,那她怀上了…… 毛氏不敢往下想,她默默的哭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扬声叫丫鬟进来服侍自己梳洗,这种事传出去对王家的影响会有多大毛氏心知肚明,秦茜娘的例子就在眼前,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尚且被关在院中,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孩子,她是一定不能生在秦茜娘前头的。 “你是不是心里也恨我?”人都走了,屋里只留下吕老太太跟媳妇吕太太,她颓然的倚在贵妃榻上,而平日服侍周到的吕太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给她塞靠枕,盖薄被。 恨不恨?一点儿也不恨么?午夜梦回,吕太太跟自己说的只有不要去想。 “当年文卿也是有一个妹妹的,是被你们祖母给抱走的,”太久远了,吕老太太时常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生过一个女儿了,“我是在你公公叫我把你的女儿抱走的时候,才知道王家原来有这么一条家规,” “您不要说了,”吕太太捂着嘴哭倒在椅上,跟吕老太太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不同,吕太太膝下只有王鸿举跟王鸿业两个儿子,每每看到小姑回来探望吕老太太,她都会想,若是自己有个娇花般的女儿,知疼知热,可以跟自己撒娇说体己话儿该有多好。 “我知道你疼,可是疼有什么用?做女人的,这一生疼的事多了,也是因着这个,我才格外的体恤你,这只管看看,像我这样从来不管你们房里事,更不给文卿身边塞女人的婆婆有几个?”吕老太太被吕太太哭的一阵儿心虚,为了压住这心虚,声音不由就大了起来。 是啊,她没有给王文卿身边塞女人,可是丈夫身边的女人就少了,吕太太知道自己这位姑母历来是个心硬的,自己再哭,也哭不回女儿,“母亲说的是,但是依妾身看,秦氏只怕没有妾身这么好脾气,有这种‘洗女’风俗的,满朝也没有几家吧。” “他们家里没有这规矩,也不代表他们家里没有龌龊事儿!就像那个李静宜,和防归家,还当什么承嗣女,成什么体统?要叫我说,这样的女儿,早就该给溺死才对!”吕老太太想着在李静宜手里吃的闷亏,火就不打一处来。 “我跟你说,咱们家当年的风水不好,为了改风水才有了这个规矩,如今到鸿举这一辈儿,已经第五代了,再坚持几代,以后王家一定会满府朱紫,位极人臣的,所以你可不能心软,秦氏这一胎是个儿子最好,若是个女儿,绝不能留!” 见吕太太垂头不语,吕老太太放软了声音,“你也别不信,你是我侄女儿,当年你没嫁过来的时候,也过来看过我,你想想当时的王家是什么样子?不过是个举人之家,勉强算个读书人家,家里也就趁着几百亩的田产,如今王家如何?再往上算,王家连个秀才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