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萧玉琳追问道。　　“八十年代吧，那个时候法制观念还不健全，农村两个村子为了抢水浇地，几百号人拿着工具械斗是很常见的事情，他们一旦红了眼，打上头，是不管什么杀人不杀人的事情。那时候我也还年轻，还在下面派出所工作，所里说下面打死人了，让我去尸检。那尸体抬上来一看，我都给吓懵了，死者身上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浑身没有一点完整的地方，腹腔切开之后，里面全是血，肝肾脾全都给打烂了，头也是破的。”屠国忠说的时候，脸色显得有点不大自然，很显然，再度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那么惨？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吧？”　　“是很过分，他们打到后面，已经不是意气之争了，而是生死大仇，我解剖的那具尸体是最惨的一个，死了还被人用棍棒敲了不止一下，根本就是在鞭尸。当时所里让我查死者的直接死因，因为那种斗殴是群体**件，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进去，只抓一两个主犯作为震慑，可我哪里找得出直接死因是什么？胸骨打折好几根，骨头把肺部刺穿孔，肝脏和脾脏，包括肾脏都被外力重击导致破裂，这都可能是直接死因。更别提死者的脑袋也被棍子砸了好几下，脸颊都变形了。你说哪一个不能当直接死因用？”　　“那最后怎么处理的？”萧玉琳好奇的追问道。　　“当时上面为了避免引起事态恶化，只让抓一个，我们考虑再三，就把击打头部的那个家伙作为主犯抓了起来，因为打身上可能还只是失手杀人，拿棍子直接砸脑袋，这家伙一开始就存的杀人的心。”　　“哦，这样啊。”萧玉琳和桑陌成一齐点了点头，在当时的那种社会环境下，群体性斗殴事件很难妥善处理，如果大规模的抓人，会让两个村子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产生更多的伤亡，当时选择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无奈之举，可以理解。　　“像我说的那具尸体，那是双方都打红眼了才会那样，而且死者身上被打成那样，也跟斗殴的人数众多有关，可能那个家伙是冲在最前面的，脑袋上挨两棍子，身上再同时被其他人你一锄头，我一榔头的打，可能短短十几秒人就被打成了破麻袋，等到双方收手分开，已经没办法救了。可现在这个案子完全是两回事儿，现场你们也看了，施暴的人顶多也就是三个，可你们看看，这孩子被打成什么样了？”　　桑陌成的专长不是在解剖上面，但是他也看得出死者的情形很惨，整个人的半张脸被砸的凹陷了进去，胸腔的骨头有断裂，腹腔的几个重要内脏也出现了破损情况。这种惨状，跟屠国忠叙述的那个因为械斗死亡的死者有得拼。　　屠国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在现场的时候，就摸过死者的****和腹部，****的胸骨折断，腹腔侧面的肋骨也有断裂情况，再加上脑袋被凶手拿石头砸成了这个样子，这是要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会这样？从公路上追了几百米，一直追到小树林里把人打死，这些人根本就是在虐杀。”　　桑陌成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明白屠国忠想要说什么，这名死者跟当初因械斗死亡的死者一样，无法找到直接死因，因为可以导致他死亡的严重伤害太多了，这些施暴的人，每一个都是残忍的杀人凶手。　　“老屠，有没有找到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线索？”　　“没有，衣服裤子和鞋袜都是很普通的地摊货，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脸也被打得扭曲成这样了，想给他拍张个人照都没办法。你还是去找找老张吧，他那边说不定能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线索。”　　萧玉琳这次没有跟着桑陌成去检验科那边，她留在了解剖室里跟屠国忠探讨起尸体解剖的事情，这具尸体上的击打伤几乎遍布全身，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桑陌成走进痕迹科的办公室里，张玉国跟刘健正在对现场寻回的那些证物忙着进行检测。　　看到桑陌成进来，张玉国开口道：“结果都已经出来了，等我忙完手头的活儿，就跟你讲。”　　“好。”　　张玉国把一个塑料试管放进检测仪，盖上机器，按下了运转的按钮之后，招呼桑陌成道：“桑队，你来看。”　　张玉国说着，拿起了打印机旁边的那叠检测报告，递给了桑陌成，对他说道：“我们在现场总共采集了三次血液样本，死者身上的血液，灌木丛上带着衣物纤维的那根带血的树枝，还有就是殴打最开始的地面上的血液样本。”　　“检测结果如何？”桑陌成翻了翻检测报告，上面的图标他也学了个差不多了，但是上面的编号是张玉国临时编的，他看了也看不大明白。　　“殴打最开始的地面上的血液样本跟死者身上的血液样本吻合，dNA检测结果完全吻合，灌木丛上挂着衣物纤维的那些血液不属于死者。”张玉国指着三份检测报告说道。　　“也就是说，死者从一开始就是被殴打的一方，凶手当中并没有人受伤？灌木枝上那些血液样本呢？是陌生dNA吗？”桑陌成问道。　　他这样问是有道理的，灌木丛上的衣物纤维和血液样本，并不一定就是凶手的，也可能是其他人在昨天白天路过现场，跨过灌木丛不小心扎伤留下的。在没有其他佐证的情况下，这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使用。　　“我们不是在现场收集了六个烟头吗？那些烟头应该是几名凶手在现场抽烟时留下的，我对这些烟头上的唾液样本进行了dNA检测，其中一个烟头的唾液样本跟灌木丛上的血液样本dNA吻合。”　　“那些衣物纤维呢？属于什么布料？”　　“我做了检测，是牛仔布上面的纤维。”　　“牛仔布？不太可能吧？灌木丛的那个程度粗细的枝杈，怎么可能扎的破那么厚的牛仔裤？”桑陌成年轻时也是牛仔裤爱好者，他很清楚牛仔裤的厚度，灌木丛的那个树枝他也看过，虽然是尖头，但是想要戳破厚厚的牛仔布，是不可能的。　　“我也搞不清楚，不过对比的结果是牛仔布没错，至于到底是怎么扎破的，那就要问凶手了。”张玉国耸了耸肩，回答道。　　这时，在一旁埋头做实验的刘健抬起头来，插话道：“桑队，师父，你们俩都想错了。牛仔布不一定都是很结实的，你们说的那种是正统牛仔裤，还是其他新潮型的牛仔裤你们没有考虑。”　　“什么新潮类型的？”桑陌成跟张玉国都是那种不大关注时尚的男人，在他们的概念中，牛仔裤似乎只有一种。　　“你们有没有看过那种故意割破磨花的牛仔裤？那种磨花的部分的结实程度，连普通的布料都不如，如果当时灌木丛的树枝刚好扎在了磨花的地方，是很有可能刺破裤子，把皮肤扎伤的。”刘健笑着说道。她自己就有两条这样的牛仔裤，这种故意磨破的牛仔裤，比正统的牛仔裤要贵好几倍呢，只不过因为警察的工作需要注意形象，她从来没在同事面前穿过，只是休假的时候，自己去逛街的时候才会穿一穿。　　“哦，这样啊。这么说，我们的调查方向没有错，凶手就是一帮年龄不大的年轻人。只可惜牛仔裤这个线索没办法帮我们寻找凶手。”桑陌成说道。　　即便知道了衣物纤维是来自牛仔裤，那又能如何？市区里那么多卖牛仔裤的商家，而且这两年网络购物也十分发达，想通过一件没有排他性的牛仔裤去寻找凶手，也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因为这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略微停顿之后，桑陌成继续问道：“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呢？有没有在指纹库里找到吻合的对象？”　　“从现场带回的几个石块上都提取到了指纹，还有两个指纹是血粘上去的，总共下来是三组指纹，这三个凶手都参与了殴打谋杀。现场烟头提取到的dNA属于四个陌生人所有，现场除了受害人的脚印之外，还有三个人的脚印存在。”张玉国解释道。　　“也就是说，三个凶手在追打受害人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坐在摩托车旁，抽着烟看戏？”桑陌成立刻就想象出了当时的场景。　　“没错，凶手总共有四个，但是动手的只有三个，第四个人一直坐在摩托车那里。”　　“这个坐在摩托车上面抽烟看戏的人，是不是就是这场凶案的主谋？三个凶徒只是受他操纵？”桑陌成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个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种有组织的犯罪，是黑社会独有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