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进入院子停下,孔瘸子的父亲再次从值班室里跑出来,问他要干什么,好在旁边有工人不需要他多费口舌,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男性,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西裤,看起来挺有范也挺有涵养,年纪约莫在四十五岁左右,问出的问题与刘飞阳一样,都是找杜老板。 工人没有像对待刘飞阳那样敷衍,而是在前方引路,把他带到财务室门口,帮着敲过门之后才离开。 里面的孔瘸子心里有火,本想在这里上演一场泄火大战,听到敲门声赶紧把伸到小媳妇衣服里的手拿出来,装作一本正经的喊进来。 看到这男子,第一反应就是个大主顾,下意识的站起来道“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姓孔!” 这人不高冷也不故作姿态,给人的感觉是板起脸严肃笑一笑还挺随和,伸出手道“我姓高,今天过来是想看看砖,如果价格可以的话,打算买一些!” “价格好说,好说…”孔瘸子听到他说这话,心情貌似好了一点,做个请的手势道“高老板你先坐,咱们慢慢说…去泡杯茶” 小媳妇很乖巧,之所以上位就是因为懂得在人前给足他面子,笑着做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我刚从其他砖厂过来,给的报价是四分钱一块!”高老板是个很务实的人,开篇直接点题,习惯性把问题都先谈明白,这样吃饭喝茶也香,就连喝酒都不上头。 “四分?”孔瘸子听见这数字一愣,当下的市场价是五分钱一块,成本在三分钱左右,利润拦腰截断可不是小数目,这意味着以前给小媳妇买件衣服花四十,现在只能花二十,所造成的后果是两人之间可能不和谐,问题相当严重, 他把头往前一探,轻声问道“我能先问下高老板需要多少么?” “你这个一个厂子肯定是生产不出来,你这里的生产量我能全包!”高老板异常霸气的回道。 孔瘸子听到这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今年不同往年,县里有个银矿区改造的大工程等着,所需砖头数量是天文数字,要不然他也不敢在院里准备这些砖头,往常年份,最大的工程就是单位、工厂翻修,剩下就是民房之类。 “高老板也是做房地产的?” “算是,也不全是,呵呵”高老板笑了笑,这时候小老婆刚刚泡好茶送过来,算是给二人喘息时间。 面对他欲拒还休的回答,有些让孔瘸子摸不到头脑,如果他是做房地产的还好,利润少点就少点,用货量大,把关系稳定住为以后着想,不敢确定也八九不离十,看他穿的就不像普通人的样。 “四分…有点艰难”孔瘸子面色纠结,进一步试探他的态度,一块砖一分钱利润,每个月生产三百万块,就是三万,听起来很少,但放在农民家庭人均年纯收入不足一千五的年代,这就是笔庞大的年代,够以前当农民的刘飞阳累死累活干十年。 “你一家砖厂的出货量不足以满足我,也不足以满足赵维汉,说句简单的话,现在多你一个工厂不多,少你一个工厂不少,如果你生产出来的砖卖给赵维汉,也就是四分钱的价格!”高老板端起茶杯,浅酌一口,随后身体微微向前,这是很有进攻性的姿态,能对对手造成心里压力。 孔瘸子不傻,他听出这其中话里有话,很有可能不是看重自己而是针对赵维汉,眼睛转了转,赵维汉可是中水县的名人,大老板,自己每年赚的钱还不如他家孩子花的多,能针对赵维汉的人,还能是小人物?显然不能! 笑问道“这其中还有赵老板的事情?” “四分,如果可以,咱们现在交钱,你这里的砖我今天就会运走,并且你接下来生产的砖,我也全部收下”高老板办事不墨迹,雷厉风行。 孔瘸子从未经历过这种谈判方式,以往那些人来买砖,用个三五万块会磨磨唧唧的讲价,还装模作样的扭头出门,看不能再便宜了就扭头回来,他从谈判的主导者变成被动者,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我能问问,四分是谁家出的么?” 高老板没有跟这种小人物谈判的经验,几万块钱的生意,着实不值得他亲自出面,奈何这是一步重大布局,不容有半点闪失,只要垄断建设的任何一个环节,赵维汉都会变得举步维艰,当下是红砖楼的市场,混凝土框架加空心砖的做法还没传过来,没有砖,他赵维汉拿什么建? “呵呵,大厂子…”高老板无关痛痒的点一句。 “这样,你先坐,我出去一趟…”孔瘸子内心翻涌,艰难的走出门,小媳妇倒完茶就出门,在门外焦灼等待,见他出来眼神换上询问目光,用砖量大利润却比以往低,总数上可能比以往高出许多,可他还是接受不了薄利多销的方式,简单的对小媳妇附和一句,最后打电话给其他砖厂。 高老板确实不是先来这里,而是与另外的砖厂谈妥才过来,正如他所说,如果赵维汉到用砖的时候,也就是这个价格,对于砖厂来说卖给谁都是卖,他打过电话,见确实有些砖厂已经开始装车,也确实出自高老板的手笔,心中更是翻涌。 “咋样…”小媳妇满心关切的走过来问道,往年利润都在几万元,今年突然来了大生意,开足马力每个月就能赚三万,其中的对比非常明显。 “麻辣隔壁的,人就是不知足的动物,有一块钱的时候想着两块钱,赚一分钱的时候,想着每个能赚两分钱该多好,操/他大爷的!”孔瘸子咬着牙自言自语,他这是在骂自己,也是在给自己下决心,现在是三万,如果卖五分是不是六万? “差不多就行了,现在干两个月就抵得上一年,再说,他说全要,只要把钱给咱们就是真的,实在不行还有赵维汉托底,到十月中旬十一月份还有四个月,干好了咱也能买个差不多的黑轿车!”小媳妇在乎的只是现在能赚多少钱,她有时候看不惯孔瘸子的优柔寡断,不像个爷们,有时候也想是不是当初让张腾把锐气都给打没了。 “那就卖了?” “谁来不都得卖么,给钱就行!”她帮着下定决心。 “那就卖”他重重的一跺自己的瘸脚。 一个小时后。 砖厂门口停了几辆运砖的大车,以往用砖数量超过五万块孔瘸子负责给送过去,这次不同,他的拖拉机跑掉车轱辘才能把一百万块全给运走,所以院里的工人全部负责装砖,高老板也仗义,一百万块砖,四万块钱,当面给了孔瘸子,一天利润一万,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的,握着厚厚的一摞钞票,手隐隐有些颤抖,身旁的小媳妇眼睛更是冒光,抽走两千块,准备明天去惠北市里买两件像样的衣服… 不仅仅是这里,县里的三家大型砖厂,连带着三家中型砖厂全都在轰轰烈烈的运送砖,如果从鸟瞰图看上,像是天要下雨了蚂蚁正在搬家,出现再县城主干道上的运砖车,已经远远超过清理银矿区废渣的车… 运送工作持续到晚上八点,中水县砖量库存的百分之八十,全部都被这个神秘的高老板收入囊中,近六百万块,一天耗费二十四万人民币,算上其他费用,二十七万左右。 钱不多,却足以让某些人心慌。 此时刘飞阳没有任何架子的坐在曹武庙食杂店里,安然在左洪灿辉在右,刘飞阳的眼睛盯着外面马路,眉头紧缩的看着外面,这场买砖的游戏中把那些小砖厂给排除在外,即使他的砖厂开工,也不一定能参与其中,但他如果想参与,只要高老板想在中水县地界上混,就得给他这位别人口中的地头蛇面子。 “没事,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钱今年赚不到明年再赚,咱们的砖厂赶不上今年,也能赶上明年…”安然撇过头,望着刘飞阳的侧脸。 “这个高老板出现的很奇怪,可能是有人想故意扰乱市场,如果他把所有的砖都买到手里,后果就是赵维汉的工地必须停工,如果想开工必须得高价买,很容易从买方市场变成卖方市场…”洪灿辉凝重道。 现在的刘飞阳不至于是个瞎子,能听懂这个简单的词汇,缓缓开口道“如果是卖家市场,下一步就是砖涨价,这个人来势汹汹,到时候涨价也一定会疯长,赵维汉不差几十万的小钱,这个人也不差,如果两个人杠上,会长到突破天际!” 安然闻言没说话,只是越发抱紧刘飞阳的胳膊,有些事不能想,越想越容易掉进去出不来。 “我也好奇,这个姓高的是从哪冒出来的”曹武庙坐在柜台里诧异的挠头“我这里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火爆,但也有人过来,隔三差五还会聚集到这喝酒,消息也能听到,可没人提过这人是何妨神圣!” “灿辉,明天找人把院子里的草拔了,砖厂准备开工!”刘飞阳终于收回目光。 想的再多,不如做的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