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顾晓白思索完毕,自远而来一声怒吼,顾晓白顺着声音望过去,便看见了自远而来的一团白芒,于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少年书无痕的面前,正是少年的方裘! 只见他手中缭绕着线型光辉,一圈一圈缠绕在手臂上,最后消失在了丹田之中。而方裘本是乌黑的双眼也受到了白芒的影响,而变得通透空白――在这对眼睛中心却泛起光芒,一点一点覆盖了整个瞳孔,随乍一看空白无物,但若仔细看去,却犹如深渊一般冰冷、空洞。 此刻的少年方裘,已经完全不再像他自己了。 他是怎么了? 顾晓白同苏故梦一样迷茫,只见方裘身影单薄,负手独自站在他们二人之前,暴戾、冷傲、狂霸的气息瞬间显现无形,战意冲破天际,似乎欲与苍天横指般。 这完完全全就已经是另外的一个人了,方裘的白与书无痕的灰,他们中间夹着一个无辜的苏故梦,显得极为……碍事。 “苏故梦!回来!” 远处传来了杨峥的怒吼,但是这并没有挽救的下当时的局面,一白一灰仿佛像是天敌一样,大战一触即发。 随后,一道血光闪过。 苏故梦的脖颈绽放了血花。 顾晓白呆立在当场,愣愣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随后所发生的事情都慢慢的随着苏故梦倒在血泊之中,而渐渐变成了黑白的颜色。 时间流动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了起来,身处在苏故梦身躯之中的顾晓白的感知也渐渐变得迟钝起来,她奋力的想要去看清这白灰之争,但是她只能看见两团光芒在不断交手,而一旁的杨峥则想一个事外客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杨峥什么也没做,他什么也没做。 接下来的一切,被灰色光芒吞噬的书无痕纵然双目失明,但他仍然能够感知得到白芒的所在,仿佛这两个东西就是水火不容的一般,白生灰死,灰生白亡的打斗,终于以书无痕一剑砍断了方裘的双腿为止,落下了帷幕。 这个时候,苏故梦还有一息尚存,被斩断双腿的方裘裹着白芒掠入了林中不知去向,而获得小胜的书无痕并没有乘胜追击,他回到了苏故梦的身旁,将她从血泊之中抱起,痛苦的呻吟着。 一息尚存的苏故梦缓缓的伸手摸上了书无痕紧闭的双眼,她喉咙每动一次,都会有鲜血冒出。 但她还是要说。 说什么? 顾晓白没有听清,而苏故梦呢喃的也轻,不过顾晓白唯一知道的是,在苏故梦呢喃过后,她的双眼便永远的闭上了。 而在同时,书无痕睁开了双眼! 赐予。 苏故梦将她的双眼赐予给了自己的爱人。 那一刻,苏故梦咳出了平生最大的鲜血,记忆一下子拉回了过去,她面色潮红,显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时期。 苏故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翩翩少年郎,和一个妙龄的少女。 顾晓白看着,幽灵的苏故梦也站在顾晓白的身旁一同看着,突然,苏故梦轻笑了起来:“光年于手中辗转,见娇小于修长,修长于苍老,苍老于枯骨。寿为一纪,百年光景,长何,短亦?” 苏故梦如实说着,在其身旁的顾晓白便看见梦中的少女抚琴奏曲于明月江,荡起的涟漪犹如天边的月色,一样醉人,一样绵长。 苏故梦突然笑着,口气中带着些许的歉意:“很抱歉,顾晓白……我想再看一遍这个……你能先别走么?” “我还能去哪?”顾晓白看着面前的这份属于苏故梦生前的回忆,感慨良多,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不介意的话,请继续。” ‘梦断清秋,雨碎江南,多少烟雨,隐楼台。’ 梦中的少女如此的清唱,伴随着连绵的细雨,清风拂过,宛如身临其境一般。 “我第一次便是在这里看见的书无痕,他出生在书生门第,但却是习武人的性格,我喜欢他,就跟着他来到了若水之境,正巧被师尊瞧上,一并收了而已。” 苏故梦如是说着,可就连着声音,也带着浓郁的爱恋。 “他带着我了,这简直就是美梦一场,就算是我死了,可是他还在抱着我,我也还在他的怀里,这边足够,还有什么渴求呢?” 顾晓白看着如此痴情的苏故梦,不知如何言语――她没有过这种一见钟情的情感,她也不想有这样要命的感情。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顾晓白抿了抿唇,看着这最初的回忆渐渐淡去,而真实**裸就展现在眼前,那便是书无痕怀中的女人,已经渐渐死去。 苏故梦做了一场美梦,她缓缓睁开了双眼,仍带着迷茫与混沌,她伸手,书无痕即刻握了上来。 苏故梦笑了起来,听见了书无痕的承诺。 “你若看不见,我便替你看尽这世间。” 少年书无痕如是说道。 “你若走不动,我便替你趟了这红尘。” ……。 ――好。 苏故梦的这一个好字只张开了嘴,连声带都没有颤动,便归于沉寂。 梦醒了。 一切随着苏故梦的死亡,截然而止,就连书无痕之后是否哭过,顾晓白都没有再看见。 “……。” “陆安没有想到我会死吧。” 这一切结束之后,又回到了漆黑之中的苏故梦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她看着与书无痕的过去如同走马灯一般的走过后,并没有任何遗憾或是悲伤。 “那你怨他么?”顾晓白沉默的看着苏故梦临死的记忆,呐呐开口。“正因为他,你们师兄弟几个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我不怨他。”苏故梦依旧摇着头,轻声说道。“我不怨任何人,毕竟我已经是一个死人。” “……难道,难道陆安后来从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你的想法么?”顾晓白看着这一切的缘由与终结,陷入了沉默之中,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陆安……就没有过探寻么?” “他累了。”苏故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我一直喜欢着书无痕,但是就是心不甘,连带着情也不愿,他费尽心思的想要去看见他和我的未来,却有恐惧着。” “所以他建立了那座神庙,又将谜题定位时间。”顾晓白长长一声哀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若是明知道心爱的女人心系他人,那这一幕的苦情剧到底要演到何时?至死为止?至死方休――可恐怕,这副苦情的剧码,直到陆安入土的时候,也会执拗的在碑文上记录吧。 莫名的,顾晓白想起了叶倾寒,与他用来杀死‘顾晓白’的初春之毒。叶倾寒到底是喜不喜欢顾晓白呢?那个顾晓白尚未见面的姑娘,那个为了顾晓白的转世而枉死的姑娘,到底是怎样看待这样的一场情感呢? 顾晓白突然很想问问叶倾寒,问问这个东洲之上城府最深的人,问问这个东洲之上掌握着最多秘密的人,他到底对那样的一个姑娘,有着怎样的情感。 是利用,还是怜惜,是想要前行,还是想要止步不前。 想着想着,苏故梦的身影越发的朦胧,她站在顾晓白的对面,像是已经到了故事的终结一样,放心的微笑着。 “顾晓白,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跟明事理的人一起去谈论是非,跟感性又理性的人去成就大业。” “但是啊,太懂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不会有未来的,可是不懂的两个人,连过去都没有。” “你的选择呢?在这种麻烦的中央,在这个巨大问题的中心,你想选择谁呢?” “去痛快的活着吧,善与恶又能如何?你只活这一世,开心是要大过痛苦的,若是想要纠结不清,那倾你一生都不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不如去做一个恶人,痛快的活,肆意的笑,去爱你喜欢的人,去恨你厌烦的客,人生匆匆,弹指一挥间,哭泣开心都是一瞬,何必难为自己去讨人开心。” “……。”顾晓白从没有这么一刻想要活着。 她要去活的肆意,去笑的开心。 顾晓白站在这虚空之中,看着苏故梦的消散,只感觉到了一阵不甘与寒冷侵袭上了神经,灵魂仿佛要就此终结。 ――只可惜,为时已晚,看破总是在最迟晚的时候,不是么? ――这便是终点了么? 顾晓白如此悲伤的想着,却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是嘲笑自己这一生……不,是两世的无能,又或许是看透了这人生的生死别离。 那就早些结束吧,一世一轮回,或许是我这一世的苦难与欢笑已经结束,或许是我下一世的征程要拉开帷幕。 早些结束吧。 顾晓白闭上了眼睛,眼角凝了一滴泪珠,不舍在她心中蔓延着,却被外界侵袭来的寒冷冻结。 “……顾……。” 什么? 隐约的,顾晓白似乎听见了欧阳暮的呼喊声,她猛然睁开了双眼,突然眼前有一道白芒刺破了黑暗的虚空,照明了她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