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葬闻言扫了一眼方莫语,又将视线收回,没有说话。 方家大少爷,方莫语,年少时,是一个在家族内名声很不好的人。 没有一点医学天赋,不用心背草药经,偏偏喜好毒虫蛊毒,而且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明明不能给任何人治病,却还是偷偷的跑出去给人治病,结果不言而喻,次次死人,声名狼藉。 方莫语沉默的看着窗外,脑中满是被逐出家门的那一夜里,所有的景象――少年的他终是踏出了方家,那个时候有天边一声炸雷响起,轰鸣了半边黑夜,乌鸦的哀嚎瞬间响起,伴着突然而至的大雨,似乎淋死了方莫语还跳动的心。 随后的事情他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自那一夜过后,他的模样便没有任何变化,时隔几年十几年,他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似乎是在那一夜定格了一样,像是一个诅咒。 一个耻辱的诅咒。 方莫语是不喜欢方裘的,即便从前他们相处融洽,即便从前方裘十分好看他这个儿子的天资。 可他还是恨的,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方莫语还是恨的,他恨方裘,恨方龙吟,也恨方家――这个给了他一切、又剥夺了一切的地方。 他总是恨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刻入骨髓,不会经常提起,可是他知道,他一定要是恨的。 所以他诅咒了方龙吟,要让他尝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痛苦――他擅长制毒,也擅长下毒。 方莫语给方龙吟下了一个蛊。 蛊的特效不会给主人带来任何帮助,也不会给主人带来任何禁制。只会在主人兴奋程度和时间到一定地步时,狠狠地向主人心脏咬一口,注射进一种毒素,随后,被咬到的主人会进入睡眠状态,再次醒来时,过去的记忆会大幅度模糊,随着时光的推进而彻底遗忘。 他想让方龙吟与方裘付出代价。 某种意义上,方裘同方莫语,是本质上的敌人,方裘想要救人,而方莫语,只想要杀人。 不然,他又该何去何从? 花葬又看了一眼方莫语,却是心下一突――此刻的方莫语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已经有了一些猩红的色泽,方家的诅咒他曾如雷贯耳,但是具体究竟是什么,他不清楚。 只是他现在在方莫语身上察觉到的气息,已经和前些日子,在漠下神宫外,他与方龙吟对峙时所展露的气息完全不同――那是一种与方龙吟被余未了克制的时候一样的气息,是一种十分危险地味道,阴冷的、血腥的。 方家的诅咒到底是什么?花葬心中虽然有着疑问,但是他对于顾玄的能力有着万分的信任,所以他暂时放下了这个困惑,转而计算着时日赶路――最好要比叶倾寒晚到一些,莫道冲和叶倾寒最好先去碰碰方裘的冷屁股,到时候看情况在说。 他可不怎么想砰这个冷水。 中土,外有青山绿水枫林浮动,内有广阔的瑶湖中碧天莲花接天蔓延,一片绿意。 河岸上莫名的草花微浮摇摆鸟鸣不绝,天地间一片和谐的景色。远方连接着绵连山脉,正值盛夏,清风袭面蛙鸣结连。 其外,于草丛中立起着一块纯玉石碑,提示着方元有主。 “方”字以草书的形式刻在玉碑上,豪放不拘,而再玉碑的背后则用烫金小楷书写着方家的族史。 只见在玉碑族史的截止处,写着龙轩王朝的当代家族,以及继承人。 “方 袭。” 这石碑已经很久了,上面也生满了苔藓,似乎已经被人忘记了,但是刻入其中那苍劲的字体,仍然在时间中没有半分的恍惚。 过了这石碑,便是著名的‘中土’,即中原之土,也是方裘所占的秘境‘药迳’。 而就在方龙吟重生、方莫语仇恨之际,于中土之中隐世的方裘睁开了双眼。 “老爷,药蛊已死。” 中土药迳之上矗立的一座小宅邸,其地下一间阴冷的房间内,檀木桌上点燃着一柱安神香,香雾袅袅,凝聚又散开,而后,躺在不远处靠椅上养神的中年人听见门外恭敬的声音。 中年人闻言缓缓睁开了双眼,退下了前来报信的人,他手中捧着的是一本泛黄的古书,但齐名却是……龙轩记。 发鬓灰白的家主方裘沉默的坐在书房内,低头看着这本古书良久不语,这上面记录了一名太子是如何尚未即位,便因为皇上的猝死而被迫护住王座的过程。 也记录了那名连登基礼都没有的少年太子,是如何将王朝推向灭亡深渊,最后含恨跳崖的过程。 还有,一名卑鄙阴毒的女巫,如何杀掉皇帝的经过。 方裘抚摸着书卷中画着的****神鸟的赤色战旗,沉迷其中良久。 这一切,太子本能解决,但只是一切来得太过迅速,让年少的陆连无路可走。 那年的政变,实则为龙轩的太子之位争夺。 如今历史已经翻过,陆家已经失去了皇族的荣耀,当年那段灰败的往事,知情者也都选择了让它随着野史的杜撰而杜撰下去。 其实未必不好,真真假假,都是过往的飞灰,又有谁会在意――真正会让后人在意的,也不外乎是溃烂的王权,和无用的神器。 人情最是淡漠,到头来往往毫无用处。 而这名太子,叫做陆连,那名女巫,便是陆连年轻时曾想要保护的人:期间是兄弟情义,又或是风月之好,没人能说清,因为他们的界限太过模糊,君臣、师徒或是伴侣,一个又一个极为模糊的分辨,都在双方的死亡里画下了绝对的句号。 方裘安静的坐在无人的地下房间内,揉了揉眉头,思绪又回到了最初的蛊虫之死。 身为在方莫语体内养下蛊虫的方裘,自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那是从小到大一直在听,却从不厌烦的报告。 “蛊主迷,母蛊狂,子蛊亡,” 方裘自言自语的呢喃着,他所下的这个蛊,是用来压制方莫语体内的邪气:这个降生当天天降异色的儿子,这个害死自己母亲的儿子,这个只能用妖异来形容的儿子,这个择人而食的妖物。 方裘至今还记得,那个未满月的婴儿的眼神,嗜血,狂暴而又邪魅。 那边是他一生也不想再见的梦魇。 这蛊虫,是自己冒着死亡的危险进入了一名蛊王的万年古墓中,九死一生带回来的蛊。 母蛊与子蛊相连,而蛊主与子蛊相连,当蛊主即方莫语再度陷入混沌前,子蛊会首先死亡――而如果蛊主已经陷入了不可挽回的狂暴时,母蛊就会暴毙。 方裘在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可他不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是否能下得去杀手,他也不清楚,因为方裘爱那名为了生下花天邪而逝去的女人,曾经说过会守护好她以及儿子的所有。 是的,他太爱了,爱到即使那女人生下一个妖物,也能够容忍的地步。 只是因为,那是她十月怀胎最期待的孩子。 方裘庆幸着,那个在自己怀中面带微笑逝去的妻子,并不知道他孩子的模样,这一切,由他担负就可以了。 记忆不重要,他只要让方莫语知道自己是他父亲,他有一个很爱她却因为疾病而去的母亲,就够了。 方裘的眼中只剩下对于爱人的情谊,他抬头凝望着房间一角,是被供奉起来的灵位。摇曳的烛光倒影在木质的灵牌上,显得寂寥阴森,地声喃喃自语着。 方裘突然笑了起来。 而顾晓白根本笑不出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她,第一:宋小石就能给她洗骨。如果有,那么为什么她还要满世界的跑来跑去,丢了龙泽淡了风不破,还被江铎瞧不起的来……努力生存。 第二:洗骨他喵的怎么这么疼啊嗷嗷嗷嗷!! 顾晓白洗骨之后,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坐在南岭馆门口,看着门口外飘扬的小红旗,陷入了人生来何用的沉思之中。 “洗骨之后,有何感想么?”沈空冥也知道这东西甚疼,但是对于洗骨的材料的难找程度是出了名的,所以他才迟迟不给顾晓白洗骨,不过事到如今,不洗则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现在就回若水之境如何?” “沈空冥。”顾晓白坐在外面,看着上方飘扬的红旗,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回到若水之境。“漠下神宫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沈空冥被顾晓白这么一问,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好――“漠下神宫分为几个区域,首先就是……我们没有去过的‘盘龙殿’,若是破开的话便可找到‘长生泉’,这个东西首先是被莫道冲拿去了的,但随后……似乎被方莫语真正的吸收入体,其次便是轩辕无名直接带我们进的地方了,寂王殿,其中有着注明的帝王枪和魔球,你不用藏了,我知道你拿到了那个东西,这次回到若水之境后,把这个东西交给境主处理,你不能留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