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宏薇网咖里客人不多,一群小混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吹牛。 “我听说前天海棠花出事了,哥几个少去洗浴,都是他妈警C。”一个叼着烟的小混混说道。 “啊?啥事?” “海棠花是大斌哥的场子,谁敢在那儿闹事?” “呵呵,大斌哥虽然好使,但也不是无敌的。在牛逼的道路上永远有人在你前面。”那个叼烟小混混一副看透江湖风轻云淡的表情,“前天早上有人看上了一个按摩小妹,那小妹不是干那个的,那人打了她一顿,在包间把她给强上了!呵呵,艹,在别人地盘还这么嚣张,也他妈是个狠人。后来小妹找大斌哥,不知为啥大斌哥没管,还骂了她一顿。那小妹一时想不开,喝安眠药自杀了,就死到海棠花二楼的宿舍里。吓得技师们全跑了……”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有的说,敢在海棠花办这种事,那狠人身上肯定有别的案子,也不多这一个。 有的说,连大斌哥都不敢管,那人多数是个亡命徒。六条胡同又要不太平了。 还有的说,那小妹死的一点太冤,在那种地儿迟早得被人上,有啥想不开的?还不如多要点钱呢。 正说话的时候,门口风铃一串脆响,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警察大约有五十多岁,一张国字脸,顾盼之间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势。目光一扫,小混混立刻止住了话头。大叔旁边的年轻警察,手里攥着一个文件袋。 正在收银台里听小混混门闲聊的范文宏,抬眼看到那个老警察,像是看到仇人一般,眉毛一挑,梗着脖子说道,“你来干啥?” “了解情况。”范永浩瞥了眼儿子,心里叹了一口气,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你是这的老板吗?” 范文宏冷笑,“不然还是你呀?” 年轻警官叫徐猛,是范永浩一手提拔起来的,早知道这爷俩关系不和,连忙递过一张照片,“文宏,见过这人吗?” 范文宏扫了一眼,懒洋洋的说,“徐哥,我网咖的客人没有一百也得八十,我没见过,就是见过也不记得了。” 范永浩冷哼一声,走进大厅里查看情况。 徐猛见他走远,咂了砸嘴,“文宏,不是当哥的说你。你也二十好几了,能这样跟你爹说话么?” 范文宏不甘示弱冷笑道,“那你得先问问他,有他那么当爹的么?” 徐猛从警校毕业便跟着范永浩,十几年间出生入死交情极深,听范文宏说出这种话,心头火起,眉毛挑起来了,“咋?你爹养你二十好几,短了你吃?还短了你喝了?怎么就不配当你爹呀?没有你爹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你能坐这?” 范文宏大怒,腾的一下站起来,“哦!管吃管喝就能当我爹了?管吃管喝他就是个好爹了?!”他脸颊肌肉颤抖着,“你问问他,从小到大跟我过过一个礼拜天吗?我上了高中以后,他跟我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吗?我在外面打架,哪怕跪到地上叫爷爷,也没去求过他!我不欠他什么!这个店我凭着自己本事干起来的!” 徐猛还要再说,范永浩从大厅里出来,淡淡的说道,“少说没用的,收吧!”说着推门出去了。 徐猛收起相片,伸手点着范文宏,痛心的说道,“你啊!二十好几的人了,想法这么幼稚!”他指着自己警徽,“这活得有人干吧?那坏人没人抓,他自己进监狱吗?你爹当了三十多年警察,往大了说维护一方治安,让老百姓安心过日子,往小了说,不也是为了你么?你当儿子的怎么不能理解呢?见了面连声爸都不叫,文宏,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这么做对么?” 范文宏从小和父亲疏远,极少体会到父爱。缺少亲情滋养的他像是一头缺乏安全感的野兽,即体会不到周围人的善意,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他出来混社会,带着一群小弟吆五喝六,用拳头解决问题,凡此种种,即是对警察父亲的一种反抗,也是内心愤怒无处发泄的反应。直到遇到陈涛,开了这间网咖。他才渐渐从不安和对抗当中解放出来,深夜时候想起自己已经二十六岁,是时候和父亲促膝长谈一番了,只是人心惯性太深,隔阂已久的父子,哪那么容易说开?这时听徐猛说话,他心里也有几分自责,却仍嘴硬道,“要说对不起,是他对不起我,可不是我对不起他!” 说完这话,范文宏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他扭头看向门外,北方小城的傍晚,推车的小贩正在过马路,冷空气中像是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网咖门口两侧的积雪还没化干净,他的父亲站在雪地里,背着手看向远处,留给他一道像山一样深沉的背影。 “还是……再等等吧。”范文宏揉着眼睛想着。 一道黑影慢慢的靠了过来,是个穿着黑色夹克衫,棒球帽压的很低的男人,他像是要从范永浩身后路过似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忽然间猛地一扑,一把尖利的匕首刺进了范永浩的后腰,紧跟着撤出刀来,一刀捅进后心,拧着刀把转了一圈,猛地扯出,鲜血迸溅,点点血滴洒在雪地上,范永浩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黑衣人丢下刀跑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范文宏再抬眼时,父亲已倒在了血泊中,他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全不见了。 他看着徐猛额头青筋暴起,对着自己不知道大喊了一声什么,然后撞门出去。 他猛地回过神来,也冲了出去。 两个人蹲下身去将范永浩的身子侧过来,范文宏抱着父亲的头,六神无主的大喊,“爸,爸,你醒醒啊,爸!” 范永浩眼睛紧闭,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范文宏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他低着头把耳朵贴在父亲的嘴上面,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 “儿……儿子,对……对不起,我……” 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