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眉目如星如剑,瞧见包厢里的景象,眸子里陡生戾气。 欧部长去拦强行闯进来的人。 来人丝毫没有客气,一脚踹在欧部长的小腹处。 欧部长下身钝痛,瞬间白了脸,捂着小腹满脸痛苦,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两手松开,乔明月软踏踏的往下倒。 进门那人一个箭步,将乔明月接到怀里。 乔明月醉眼欲睁未睁,她晃悠悠的伸出手,要去抚他的脸,被他一把捉住,气道:“胡闹!” 乔明月喃喃道:“我知道你会来。” 说罢,嘴角微微勾起,放心的睡了过去。 来人正是关山。 紧跟着他的,是个年轻男人,便是许久不见的陈一鸣,小陈陈。 关山曾跟过陈一鸣父亲,陈岩教授的科研项目,彼时他正在拜访陈岩。 原来,乔明月在将醉未醉的时候,给关山发了一条信息,关山片刻都没耽搁赶了来。 陈一鸣和关山的关系从他小时起就很要好,听闻嫂子有事,自然是不能视而不见。 陈一鸣进来,瞧见墙根几乎昏死过去的人,还有倒在关山怀里,不省人事的乔明月,蹙眉道:“要报警吗?” 刚才受了关山一记重击的欧部长听到报警两个字,吓得浑身一哆嗦,忙抬了脸:“不要报警!不要!” 欧部长抬头,看见陈一鸣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垂了脸。 陈一鸣也是眉头一皱,这可不是后勤部长欧克民吗? 陈一鸣的亲爸是C大的前副校长陈岩,分管后勤,前两年退休之后,卸了行政职务,现在一心只带学生搞科研。 欧克民曾在陈岩手底下呆了六年之久。 陈岩退休之后,分管后勤的副校长位置一直悬缺,欧克民垂涎已久,只等着陈岩给他推荐,他坐上副校长的位置便指日可待。 没想到搞出这档子事还被陈一鸣撞了个正着。 要是陈一鸣把这事儿告诉陈岩,他可就全完了! 更可怕的是,陈一鸣说,要报警! 陈一鸣看向欧克民:“什么情况?” 欧克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忍住小腹便的疼痛,站直了身子道:“我也是刚来,不清楚情况啊!” 陈一鸣还想细问,关山冷声道:“帮忙,送她去医院。” 他指的是黄萱。 陈一鸣一秒也不敢耽搁飞快的走到黄萱身边。 秦寿不认识关山,更不认识陈一鸣,见有人闯进来,坏了他的好事,气得跳脚,冲去抢人。 欧部长忙去拉秦寿:“住手!” 听到欧部长喊了这么一句话,秦寿动也不敢动了。 可既然欧克民发话,秦寿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黄萱一直流血不止,急诊医生只看了一眼,就被送进了手术室。 乔明月则被送去打醒酒的点滴。 陈一鸣守在黄萱的手术室外,十分钟后,里头冲出来一个小护士,问陈一鸣:“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大出血,需要家属签字才能继续手术。” 陈一鸣一个半大的小伙子,压根儿不懂这些,他挠了挠头道:“情况很紧急吗?” 小护士急道:“非常紧急,必须家属签字手术才能继续。” 陈一鸣不是家属,也没法儿签字,他只好通知关山。 关山虽然按照员工工伤全缴了医药费,可这关乎性命的大事,他也不敢私做主张,立刻安排通知了黄萱的紧急联络人。 好在黄萱家也在城区,父母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得知女儿进了医院,立刻赶来医院签了字。 只是没想到,一起来的还有沈长安的妈妈沈淑芬。 黄爸五十出头,两鬓角微有灰发,脸上皱纹不似同龄人那般沟壑纵横,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人。 黄妈看起来温柔贤淑,举止优雅,两口子手握着手,不停朝着手术室里张望。 沈淑芬年纪大些,是个富态的婆子,她肥肥的胖手挎着手袋,另一手罩在眉上,脸凑到手术室的玻璃窗边,可惜,什么都瞧不着。 她回头对黄爸黄妈道:“咱这闺女到底怎么了?” 接到电话的是黄爸,他一听说女儿有事立刻赶了来压根儿没多问,刚才签字的单子,也只是确认输血的单子。 黄妈焦急的抓着黄爸的手道:“老黄啊,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萱萱公司领导,你打电话问问!” 黄爸蹙眉道:“人家领导怎么可能知道?” 沈淑芬道:“那可未必,说不定这祸事跟她领导有关系!” 黄爸和黄妈看了沈淑芬一眼,又对视一眼,双双抿唇不再说话。 沈淑芬在等候区渡着步子,不知想起什么,摸出手机发信息。 发完信息,又跟黄爸黄妈说话。 她道:“萱萱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这手术都一个多小时了,该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黄爸蹙眉道:“芬姐啊,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女儿在手术室,你怎么也得望着点好啊!” 黄妈没看沈淑芬,自己扶着黄爸,偷偷抹起眼泪来。 沈淑芬干笑两声道:“我这不是慌则生乱吗!我也是关心咱们萱萱的!” 这厢话音刚落,一个小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又是需要手术签字的。 黄爸拉着小护士问:“我女儿怎么了?是车祸吗?严重吗?”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满眼略带不悦:“你是家属吗?” 黄爸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我是她爸爸。” 是亲爸吗?自己女儿什么情况进的手术室都不知道? 小护士冷冷道:“你女儿宫外孕流产大出血,现在紧急手术需要切除一边输卵管,需要家属签字确认。” 小护士的话说完黄爸脸色瞬间惨白,他还想多问两句什么,黄妈两眼一闭,整个人软踏踏的倒了下去。 黄爸慌忙伸手去扶:“雪梅!雪梅!” 连呼了几声,黄妈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小护士道:“赶快去签字,可别耽误了手术!” 黄爸将黄妈扶到过道的椅子上,面色痛苦的看向沈淑芬道:“芬姐,麻烦——” “为什么要切除输卵管?”黄爸的话没说完,愣了半晌的沈淑芬忽然双手去抓那小护士,怒道:“切了输卵管还怎么受孕?” 小护士道:“本来不用切除的,可因为外力因素造成胚胎破裂——哦,也就是流产,不得不切。” 沈淑芬急道:“不能切!” 小护士皱眉:“你是病人家属吗?” 沈淑芬道:“我是她未来婆婆!我说不能切就是不能切!” 看着这一幕的黄爸爸气坏了,冲小护士道:“她不是家属!我就去签字!” 说罢,也不要沈淑芬帮忙了,安顿好黄妈起身准备去签字,谁知那沈淑芬忽的冲过来,一把抱住黄爸:“你不能去!不能签字!萱萱怎么能切除输卵管?切了我还怎么抱孙子!” 小护士在后面解释道:“只是切除一边输卵管,受孕概率降低不代表不能受孕。” 沈淑芬道:“怀孕本来就有几率,现在岂不是几率更低!反正不能切!” 黄爸气急,一把掀开沈淑芬道:“不可理喻!” 小护士冷眼看着这一切见黄爸去签字,便又转身进了手术室。 黄爸签完字回来,扶着黄爸,面色冷冷,却不再理会沈淑芬。 接到沈淑芬通知,沈长安急急赶来。 他走到黄爸跟前:“黄叔叔,萱萱她——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萱萱。” 话音落,沈淑芬傻了眼,她忘记告诉儿子,黄萱是因为什么事情进的手术室! 黄爸抬头,眼中全是怒火,他道:“你还有脸说照顾好萱萱?” 沈长安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自己亲妈又看向黄爸,尴尬的笑了笑说:“黄叔,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是说?” 黄爸道:“滚!我们家萱萱不需要你!你也别出现在我们一家人的面前!” 沈淑芬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长安很无辜的好不好?” 黄爸道:“无辜?无辜能让我女儿怀孕?” 沈长安听了这话一喜:“萱萱怀孕了?” 沈淑芬拉着沈长安到一边低声说了情况,沈长安也白了脸色,他道:“怎么会这样?” 沈淑芬努努嘴,意思说,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黄爸乱跟人生气。 沈长安想去给黄爸道歉说好话,沈淑芬一把拉开自己儿子,偷偷道:“还认什么错扮什么矮?黄萱切了一边怀过孕流过产还切了一边输卵管,以后你的姿态尽管放的高高的,妈给你撑腰!” 沈长安将信将疑:“这事儿能这么办么?” 沈淑芬道:“怎么不能这么办?走,咱回家去!” 沈长安望了一眼满脸哀怒的黄爸黄妈,他虽然觉得自己母亲说得也不尽对,可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便跟着自己母亲回了家。 乔明月打完点滴,又睡了一觉,才醒来。 睁眼发现自己在医院,发现旁边守着关山,心中感动不已,瞧见他正对着电脑在忙什么便没打算打扰他。 本打算再躺一会儿,陡然想起,自己是和黄萱一起,她进了医院打点滴,那黄萱呢? 她伸手暗暗去摸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仅是稍微一个小动作,就惊了关山。 关山合上电脑走到床边,道:“醒了?” 他脸上还带着愠怒。 乔明月暗叹倒霉,脸上却挂了个没脸没皮的笑:“醒了。” 关山伸手去捏她的脸:“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 乔明月笑答:“有你在,怕什么?” 没遇到关山之前,乔明月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做什么都给自己留好后路,她害怕,她永远只有一个人。 这次全力以赴,大概率是相信黄萱,更多的是,她知道无论何时关山都会给她托底,不会让她摔进泥泞。 她道:“黄萱呢?” 关山垂了眸子,道:“情况不太好。” 乔明月只记得黄萱跟她说,特殊情况不能喝酒,未必后来还是喝酒了? 她道:“她也醉了?” 关山看着乔明月,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严肃的说道:“你先跟我保证,以后无论你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乔明月蹙了蹙眉:“你什么意思?” 关山不依不饶:“你先答应我。” 依照乔明月的个性,就算他有心站在她的身后,她也未必肯,他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些话说在前头。 乔明月吁了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无论什么事情,都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关山这才点头,把黄萱的事情说给她知道。 乔明月一听,整个人浑身发凉! 这才回味起,黄萱在洗手间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说她特殊期间不能喝酒,是怀孕! 乔明月翻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往外跑。 关山提脚去追,跑到门边折返回来拿了乔明月的鞋子才继续跟上去。 乔明月一边挥着眼泪一边喃喃道:“怎么就变成这样呢?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她陪我一起,我不应该喝醉……” 关山拉住她,将鞋子放在她的脚边,弯下腰去,让她的脚仔细钻进鞋子里,才重新站了起来。 关山道:“这不是你的错。” 乔明月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不应该让她陪我一起,我不应该喝醉……都是我的错!” 关山满脸无奈,眼下乔明月肯定是不听劝的,关山只希望,乔明月见到黄萱,不会那样自责。 黄萱从手术室里出来,尚未转醒,陪着她的是黄爸黄妈。 关山只说是她的同事,没有表明身份,黄家夫妻还是千恩万谢的感谢乔明月和关山来看他们。 病床上的黄萱面色白的和床头的墙壁差不多,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乔明月,可乔明月一想到本该避免的事情因她而起,就自责不已。 看着双目紧闭的黄萱,乔明月刚收了的眼泪唰的一下就往下落, 看乔明月哭,黄妈也开始抹眼泪。 黄爸脸上不好看,对乔明月说:“你不必自责,真正要怪,我们也该是去找那小子,把我们萱萱害成这个样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乔明月道:“这事儿怨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们想打我想骂我我都受着。” 黄爸抿了抿唇,不知想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关山,最终垂了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黄妈瞪了乔明月一眼道:“我们倒是想怨你,可怨你有什么用!再说,要不是发生这么个事情,我们也不会知道,原来那沈家母子居然是那样一等人!” 黄爸拉了黄妈一把,让她不要再说。 乔明月也没有全听进心里去,最后关山劝她,让黄萱好好将养,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第二天上午,听闻黄萱醒来,她又去医院看黄萱,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安悦。 安悦只道是代表公司来看望黄萱。 一晚上过去,黄爸黄妈的情绪也好了很多,见乔明月来,黄爸黄妈便拜托乔明月陪着他们女儿,自己回去洗澡换衣服再来。 睡了一觉,打了一晚上的点滴,黄萱脸色好了很多,精神气也恢复了一些。 黄萱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对乔明月道:“我没想事情会闹这么大,对不起了。” 安悦一向急性子,坐在黄萱床边,看着黄萱道:“你看看你,抢来抢去抢了个人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不是?” 乔明月偷偷拉了安悦一把。 安悦和黄萱关系不如乔明月和黄萱这般,还对她有些误会。 可无论如何,眼下说这些,显然不是好时候。 哪知黄萱白眼一翻:“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谁年轻的时候不会遇上几个人渣?” 乔明月一愣,她差点忘了,在感情里,黄萱可是从不示弱的人啊! 安悦这么说,她当然要怼回来的! 安悦笑道:“还好,现在认出来,你也算因祸得福!” 黄萱敛了脸上笑容,看向乔明月:“也算是自作自受。” 乔明月道:“你别这么说,很多事情,咱们都没办法预测,好在你爸爸妈妈那么爱你,有他们给你撑腰,只要你啊……改一改那犟脾气,总归是有人给你兜底。” 三个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居然聊得很投缘,当初各种误会的事情,也放到一起来说,半开玩笑半当真,全解开了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病房里头谈笑风声,门外头,一双阴翳的眼睛盯着她们看了许久,一直到黄爸黄妈回来,才隐了去。 隔天上午,乔明月照例来医院看黄萱,黄萱的手术若不是因为大出血,都不需要留院察看。 三天过去恢复良好,再过两天出院都没问题。 安悦因为是行政人员,时间不如乔明月自由,她独自一人来了,回去的时候还是独自一人。 让她没想到的是,有个人早已在住院部楼下大厅守株待兔,只等着她出现。 乔明月刚出电梯,忽然楼梯拐角处伸出一只手来,直接拉了她。 乔明月正要大叫,又被人捂了嘴。 脑子里电光火石还以为遇到什么歹人,踩脚抓桃的本事才使出来一半,听得那人低声怒喝:“是我!” 沈长安? 乔明月渐渐冷静,沈长安这才松了手。 脚尖上疼的他直冒虚汗,却一个吐槽的字也不敢说。 乔明月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长安愤愤然:“我不在这样做,你肯见我吗?” 他说的倒是个实话。 乔明月定定看着他:“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沈长安眉目一凛:“你和我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你故意接近黄萱,不就是为了拆散我们?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思!” “我安的什么心思?”乔明月冷笑:“我倒要问问,你是安的什么心思!黄萱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这样对她?你还敢说是我挑拨离间!” “我怎么对她了?这事又不是我的错,再说,幸亏有这么个事,要是我和她直接结婚,才遭到这个事,我岂不是连得个儿子都悬?她现在切了一边的输卵管,以后能不能怀孕,还是个问题,我来看她就已经是不计一切了!” 乔明月气道:“你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你还是个人吗!” 沈长安道:“我怎么了我?这不是人之常情?再说,我想对她好,她给过我机会吗?” 想起昨天,黄爸拉着她,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说起手术时,沈淑芬的反应,乔明月到现在还觉得扎心。 也亏得黄萱有这样一对父母,她都无法想象,这事儿要是放在她身上,她会落得怎样一个下场。 乔明月道:“你不知道就好好问问你亲妈去!” 啪——乔明月话音刚落,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莫名其妙,她抬头瞪着沈长安:“你疯了!” 沈长安瞪着她:“乔明月,我问问你,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当初害我就算了,现在又破坏我和黄萱的关系!这还不算,还想让我喝我妈闹矛盾?你可真够歹毒!” 乔明月愣愣听完沈长安的话,脑子都空了! 她早就知道三观不和的人,说话都是南辕北辙,却从不知道,有人的脑回路居然如此清奇! 无论什么事情,第一个反应是找别人的错处。 他难道从来没有发现,真正的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出在他那个妈身上吗! 乔明月气笑了,她觉得和沈长安说不下去,便越过他打算离开。 谁知一步还没走出去,又被沈长安拉住。 乔明月道:“你还想说什么?” 沈长安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走!” 乔明月无奈道:“沈长安!我求你了,你别找我,你现在无可救药了你知道吗?” 沈长安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们站得位置离电梯不远,电梯里的人来来往往,本来也没人注意,他们在那里说什么做什么。 偏刚才从电梯里出来的这个人,也觉得他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正是这一看,三个人面面相觑。 最先反映过来的是沈长安,他刚才还凛着的面容忽然挂了笑脸,撇下乔明月走向那人道:“哎呀呀,这不是欧部长吗?您怎么来医院了?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