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崇言表情上的温和在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微微垂头,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转回身向着原路返回。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白宿看到他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肖崇言会来,偏头看着他的时候,还带了两分冰凉的笑意。 偌大的办公室,两个男人相视而立,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 肖崇言悠悠地开口,声音清越,“白宿,你知道的,不问自取视为偷……不管是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人。” “你的人?”白宿重复着坐了下来,神色幽深没有一丝一毫暖意,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恶意的嚣张,“弄清楚你在哪儿,在这个地方,没有你的人,只有我的。” 肖崇言缓缓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转了转手腕上的袖扣,“或许是我一直在阮景身边,让你感到了一种错觉,好像原来我就是这样好说话的性子。”他顿了顿,“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的就是我的,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也与在哪里无关。” 阮景刚下楼没多久,就看见肖崇言跟了上来,她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东西落下了?” 肖崇言走在她身边,顿了顿,回答道:“一个……很重要的……” 说半句,留半句,阮景奇怪地瞥他一眼。 “什么?” “……没什么。” 对于白先文的调查取证比想象中还要顺利,顺利得令阮景心头罩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但细细分辨,又好像是她多虑了。 白先文是十三年前进的盛合,接管了一部分国际贸易业务,他野心勃勃,平日里笼络了一批人为他马首是瞻,盛合正经的太子爷有时候也要避其锋芒。在当初白宿父亲提出白蒋两家联姻之时,白先文表露出了激烈的反对,眼见阻止无望,他甚至做出在订婚宴上放火的事情来,也是亏得白宙出面压了下来,这件事情才没有闹大。 这简直就是流氓行径。 可能是白宙对于自己弟弟的包庇,导致白先文做事情越来越肆无忌惮。他简直就是一个没什么本事,依靠自家大哥上位,却又妄想“改朝换代”的人。 这么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做出买凶杀人的事情来呢?没人说得清,但能确定的是,他确实有这个动机,也极有可能冲动性犯罪。 证据,他们需要证据。 阮景喃喃自语,“十三年前……” 常桉见她表情疑惑,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了?” 阮景摇摇头,“可能是我对这个数字太敏感了,国博失窃案,就是十三年前发生的。常桉……” “怎么?” “如果方便,你可不可以派人去白先文的老家查一查,他当年是以什么契机来了京都,到他哥哥公司的。” 常桉察觉到她的怀疑,忍不住讶然,“你是说……” “我只是怀疑,但是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你们说完了吗?该去吃晚饭了。”肖崇言走过来,淡淡地介入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到队里这么多天,肖崇言几乎沦为了阮景的私人保姆,端茶递水披衣服,毫无用武之地。 常桉顿了一下,在他平静地注视下,识趣儿地说:“你俩去吃吧,我局里还有事。”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阮景看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常桉难怪能当队长,这腿脚,参加奥运会都够格了。” 肖崇言轻嗤一声,“这都是练出来的。” “什么意思?” 肖崇言轻笑,“过阵子你就知道了,我们先去吃饭。” “去哪里吃?” “回去,我来做。” 听到肖崇言的话,阮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要做饭?” 肖崇言睨她一眼,“你不是觉得我在警队没发挥什么作用?那我总得照顾好你这个中坚力量。” 没想到肖崇言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阮景惊讶地挑挑眉,抬步跟上,眼见肖崇言替她拉开价值不菲的车门,阮景走近,瞄到后座上放着装满菜和肉的购物袋,高冷与家常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她又缓缓地笑了。 肖崇言实实在在是一个压抑着自己矜贵本性的贵公子了。 肖崇言指的“回去”,是回他们共同的住所——在他们来到京都的第二个星期,为了避免警员进出酒店的尴尬,局里大手一挥,给肖崇言、阮景,及小王一并安排了住处,一栋小洋楼的复套,局里补贴一半房租,。 阮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挺穷的。 虽然拿到了自己从前的银行卡,但是那上面惨淡的几位数字,令她好看的眉眼生不出一点欣然来。 肖崇言刚好走过,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房租我已经付过了”,说完,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向阮景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用,我说过,对你负责。” 前来帮忙搬家的于泽路过,瞥了一眼肖崇言手里握着的黑卡,又顺着他的手看到他手腕上那只相对来说并不昂贵的腕表,轻声说:“肖医生也是身价不菲,手表看起来却不相配,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阮景一直没接肖崇言递过来的卡,他的手也就这样一直举着,丝毫感觉不到累,还有闲心思回答于泽的问话,“的确有特殊的意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于泽缓缓地“哦”了一声,转头同情地看了看阮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竟然就这么走了。 阮景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手将肖崇言的手按下去,“他看我那眼什么意思?” 肖崇言没有说话,阮景愤愤地看了一眼于泽离开的背影,调转枪口冲向肖崇言,“手表难看死了,赶紧换了。” 肖崇言当然不可能换掉,他一直戴着它,只是当下由于要洗菜,他才万分珍爱地将手表摘下来放到旁边的台子上,下面还垫了一张纸巾。 阮景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她总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什么,他看着她,又好像不是在看着她。 聪明的人做什么都比旁人上手快些,不过一个多小时,肖崇言端上了三菜一汤。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启开一瓶红酒替阮景倒上了小半杯,“尝尝吧。” 阮景犹豫了一下,“不用等小王回来吗?” “不用,他有别的事情。” 色香味俱佳,阮景夹了一筷子排骨,甜滋滋的味道一瞬间侵袭了她的味蕾。 肖崇言却并不动筷,坐在对面一边看着她,一边轻抿了一口红酒,“好吃吗?” 阮景全部尝了一遍,给出了最中肯的回答,“按理说都算不得正宗,你是不是错把糖当成盐了?但是巧了,我就爱吃甜口的。” “……那就好。”肖崇言轻笑了一下,喝尽了杯中的酒。 餐过半巡,几杯红酒下肚,阮景也忍不住红了脸,筷子戳着白米饭,说话带了些直来直去的意味,“说真的,你……其实不必对我这么好,我们从前是队友,哪怕我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该做的我都会做的……你也不欠我什么,我不会冲着你要这个要那个的。” 阮景口干,又喝了一口红酒。 肖崇言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露出她不懂的神采,“阮景,你要记得……不是你要的,是我偏要给你的。” 她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低着头扒拉完最后一口饭,然后一推椅子站起来,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好人做到底,肖医生,碗也归你了。” 她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在酒精的催化下,还免费附赠了一个wi k,只是背影,却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几天平静的日子过下来,阮景几乎以为,她的生活原本就是应该这么安逸的,跟同事梳理梳理案情,偶尔听听别的组的会议,利用自己独特的观点,给点奇思妙想,回到“家”里,又常常有一桌合自己口味的饭菜…… 除了偶尔深夜的梦里,她会梦见梁颜……梁颜分明想跟她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口,鲜血便不停地从她口中溢出来。 阮景想着,等这边的走私案告破,她就回一趟滨州,梁颜的墓在那里,她想去看一看,自己的工作连累梁颜丧了命,她合该愧疚一辈子。 她还会梦见一个男人,梦见两个人之间那种激烈的情感,只是往往梦醒时分,关于这这个人的梦境记忆如同潮水涌上沙滩,将仅有的一丝浅浅的痕迹,都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怅然若失。 反复几夜,阮景很快就有了黑眼圈,看得肖崇言越来越紧锁眉头。 阮景打心眼里认为,是因为自己太闲了,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东想西想。 幸好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周一,阮景正在网上浏览着有关京都国家博物馆的馆藏资料,突然,门被撞开了。 “重大发现。”陈明一阵风一样地冲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台电脑,“你们快过来看”。 很快,他周围围上了一圈人。 “你们看这个,最新的拍品信息。”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家拍卖网站的主页,挂在这家海外拍卖网上首页的藏品,赫然是那一只贵妃簪。那一支本该四分五裂的贵妃簪子,已经合而为一,标注着天价,即将于两个月后被公开竞拍。 他们一直期待的那条蛇,嚣张地露出了它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