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泽有些暴躁,“啪”地一声开了灯。 老周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才开口,“这是一起恶性杀人案件,凶手对目标的选择可以说随机性很强,为了尽快破案,我们从京都借调了一位优秀的刑侦人员,大家鼓掌欢迎。” 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冲众人利落地敬了一个礼。 看清男人的面容,阮景颇为惊讶,“这不是……”她一偏头,对上肖崇言冷硬的侧脸,丝毫没有想要和她互动的意思,那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要多矜持就多矜持,阮景没忍住“嗤”了一声。 “各位同事,我是常桉。” 前面的男人露出一口大白牙,看到阮景时更加灿烂地笑了笑。 常桉的到来无疑给柳川市公安局众刑警打了一针强心剂,接下来于泽将案情又详细复述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阮景的错觉,每次于泽的目光扫过来,都刻意避开了阮景,阮景甚至能从他眼角眉梢的细微变化中,读出他对于自己的不屑。 与阮景的冷遇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在常桉的引荐下,身份被“曝光”的肖崇言。 老周此刻颇有些恍然大悟,心态翻转了180度,“您曾经和秦晋荀秦教授合作过?怪不得我们查不到您的档案。” 说起秦晋荀,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刑侦专家,侦破的许多案件都被列为机密,尤其是两年前捣毁了“蝙蝠”,更是震动了国内警界。如今谁提起这个名字,都不免肃然起敬,而能和秦晋荀多次合作的心理医生,肖崇言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心理医生,最起码,犯罪心理是要懂得吧。 老周挂上了真诚的笑,全然忘记了对肖崇言的猜忌,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真是失敬了肖医生,对于这种犯罪动机不明朗的案件,我们还是很依赖心理医生的帮助与分析啊。” 肖崇言也笑容和煦,“您客气了,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不会推辞。” 老周又看了看阮景,想到什么,“既然如此,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阮景一个小姑娘,又是这种情况,卷进命案里,心里肯定不舒坦,还需要肖医生多多照看了。” 肖崇言点点头,“我会的。” 这次辨认嫌疑人的任务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顶着老周慈爱的、于泽严肃的、常桉饶有趣味的、肖崇言视若无睹的目光从公安局里出来,阮景心口堵了一口气,寒着脸走在前面。 常桉摸摸下巴,看着阮景的背影,“你又怎么得罪她了?” 肖崇言轻描淡写,“我什么都没做。” “得了吧,你们这些心理医生,要是想让某个人不好受,还需要亲自动手做什么?” 阮景已经走远,当真没有回头一次。 肖崇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站住了脚,“常桉,心理医生也不是万能的,也掌控不了人心。” 常桉不以为然,“得了吧,你跟一般心理医生能一样?狼吃素多久都不可能变成羊,当年的肖公子不爱岁月静好,只爱那些心理变态的罪犯,揣摩他们的心理如同探囊取物,当年你们配合得简直是……”常桉一时忘形,险些说过了,幸好及时住了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肖崇言没在意,反而浅浅地笑了,眼神变得柔和,“当年……那是因为我觉得我有根,可是如果有一天,根没有了,被人挖走了,那么不管树冠长得多高、多茂盛、开了多少花、引来多少引吭高歌的鸟,它都会慢慢地枯萎,直到腐烂……常桉,我有些害怕。” 他的侧脸似乎消瘦许多,常桉心头突然涌上一丝不安,他伸出手重重地推了一把肖崇言的背,“行了行了,什么树冠啊树根的,你是不是想头上多点绿?这我可得考虑考虑能不能帮,走吧走吧,今天你可一定要请我喝茶。” 阮景出了公安局并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循着地图到了附近的一处步行街。 她远远地就看见一辆骚包的跑车停在路边,驾驶位上的男人戴着墨镜,一手吊儿郎当搭在方向盘上,旁边一个穿着热裤的女人双臂交叠地半趴在车门上,大波浪般的秀发几乎快垂到那辆敞篷跑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 阮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没什么表情地说:“借过。” 女人上下打量她,面色不是很好看,又转回头看向许小川,俯下身子,胸有沟壑,“帅哥,一起兜个风?” 顶着阮景微微不耐烦的眼神,许小川识时务地别过脸,女人见他不说话,收了甜笑,不大高兴地走了。 阮景上了车,吸了一口气,“不冷吗?” 许小川的视线又溜回远去的女人身上,闻言回道:“这才是一个成熟女人的自我修养。” 阮景面无表情,“我是说你的敞篷车,现在是秋天没错吧。” 许小川收回目光,悻悻地合上棚顶,发动汽车,“你今天吃枪药了?” 阮景没吭声。 她只是,不习惯罢了,从她懂事起,心智就远超同龄人。也许按照原先的轨迹,她现在已经该顺利毕业,进入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凭借自己的天资与后天的勤奋,为警界所瞩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记忆缺失被人同情照顾,因为年纪和身份被人质疑无视,在他们热烈地讨论案件时,明明心中有许多想法,却只能作为一个局外人而三缄其口。 而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矫情,阮景自然不会向许小川吐露,她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走吧,带我去看看吴媛的家。” 吴媛一个人住在一片普通的居民区。这一带都是老楼盘,距离市中心不远不近,房价不高不低,居民有住了几十年的老人,也有买了二手房搬过来的年轻夫妻,也有临时租住的上班族,极为鱼龙混杂。 许小川掏出钥匙开了门,他递给阮景一双拖鞋后,自己也换好了鞋,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开窗通风。 阮景打量着屋内,“经常来?” “是啊,总觉得她还会回来。”许小川背对着阮景,烧了一壶茶水。 房子就是普通的房子,加上许小川常来,哪怕有什么线索现在也破坏殆尽了。 阮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天,就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许小川摇摇头,不免泄气,“没有……那天,和往常一样。我们早上通了电话,她说要去超市买菜,我们约了下午一起看电影。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打电话过来说她身体不舒服不想去了。我担心她,就来她家里陪她。阿媛下午状态好了一些,又说想要看电影了……我之前也跟你讲过,为了点小事,我们还吵了一架。这么一折腾,我们看完电影就有点晚了,可是阿媛坚持不让我送她。那天她情绪不太好,我就没坚持,要是早知道……”他的眼眶微红,一抬头就看到阮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吗?” 阮景不答反问,“她那天身体那儿不舒服?” “就是精神有些不大好。” “吴媛平时性格怎么样?” “……很好。” “性格很好的人,会因为没有精神随意取消约定,又因为一点琐事就跟你吵起来,吵架之后还正常去看电影,看完电影之后又生气不让你送,这么反常的举动,你就没觉得奇怪?” 许小川苦笑,“我家里一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自从我父亲将那条项链卖出去之后,阿媛就一直郁郁寡欢。阿媛她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可能这件事让她觉得我没那么可靠了吧。那之后,我们之间的摩擦就多了起来。” 看许小川的表情,两人之间不只是摩擦那么简单,阮景也无意探寻他们的感情纠葛,“你觉得正常,可是我觉得奇怪,我们明天就去看看。” “去哪儿?” “去吴媛失踪当天去过的所有地方,看看还有没有可能存留的线索。” 看着许小川信任地点头,阮景不禁怀疑之前的自己到底给他灌什么**了……这案子查起来没头没尾的,要是有警方的调查档案倒是能省事不少,可是问谁要去呢。 晚上阮景休息前,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来自肖崇言的短信:“明天有事吗?” 白天不搭理人的是他,晚上上赶子发信息的也是他,阮景冷哼一声,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根本听不见,飞快地回了一个孤零零的“有”字,就扔下手机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