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什么?是我哭着求你带我来京都的吗?不是,你是自己说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的,可是你现在在干什么!要是觉得我碍眼了,你就直说!” 一连串的连声质问,盖过了包房里热闹的音乐。 白先文认出了这是跟在肖崇言身边的女助理,他显然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笃定,一丝惊讶都没有,打着圆场。 “那个……” “哗……” 女助理疯起来显然六亲不认,用力拿着自己的包向肖教授身上摔去,力度没掌握好,桌面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扫落在地,被踩在脚下。 白先文是游戏花丛惯了的,见到这副情形,觉得有点腻歪,面上就带出了几分不耐。 肖崇言察言观色,一把拽住女助理的手,冲白先文陪着不是,“白董……我……” 白先文摆摆手,彻底失去了兴趣,敷衍道:“我都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你们先走,有什么话好好说,咱们下次再约。” 于是,肖崇言带着阮景,全身而退。 拐角无人的地方,肖崇言突然笑了,垂头看着抿唇不语的阮景,“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你?” 阮景瞪他一眼,“你最应该说的是谢谢我。” “谢谢你,心系我的安危,及时赶到。” 阮景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说真的,如果我要是没进去,你会碰那玩意吗?” “不会。” 阮景不大相信地问,“真的?” 她觉得,他骨子里有不逊于她的冒险精神甚至更疯狂,只是不知为什么,这股子劲儿被他自己压抑了。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护着她一路往外走去。 阮景微微抬了头看他,男人的下颌弧线棱角分明,作为一个男人,睫毛又过于浓密了,两个小扇子密密实实地遮住了他的心事。 如果不是她见肖崇言迟迟未出,不顾常桉的劝阻,执意要进来,打断了肖崇言的动作,他会不会真的去触碰那个禁忌?她是没把握的,因为肖崇言这个人,他矜持、温和,却也桀骜、危险。 沉默着,他们走过了一条走廊,不远处就是电梯,会所里的音乐舒缓,晦暗的灯光很好地给过往的客人加了一层保护色。 一个包厢门开了,有人醉醺醺地走出来,忘记带上门。 “等等。” “怎么了?” 想要听清楚阮景说了什么,他唯有贴近她的耳朵。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尖儿,阮景脖颈处细小的绒毛忍不住纷纷立起,幸而灯光昏暗暧昧,才不至于看到她红了的脸颊。 肖崇言此刻却端得清风明月,促狭地看了她一眼,佯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阮景轻咳了一声,朝着门缝指了指里面,“那个人,好像是白晴。” 白晴迷离着双眼,在这绚烂的灯光下,她的面色奇异地显得灿若朝霞,只是结合着周围一堆做派豪放的男男女女,情景有些……糜烂。 肖崇言皱了皱眉头,“白晴是谁?” “出去再说吧。” 白晴是谁? 这个问题很好解答,阮景几句话的工夫就跟肖崇言说完了,除了听到她是白宿名义上的姐姐时,他皱了皱眉头,其余的时刻,他并没有对白晴表现出感兴趣的意思,只是听完之后敛眉沉思了半晌。 “照你这么说,白晴应当是一个内向的大家闺秀才对。” 是啊,理应是。 可是方才在会所里面见到的白晴,穿着暴露,妆容厚重,难为阮景还能认得出她来。 肖崇言淡淡地下了结论,“通常来说,一个人若前后反差太大,就能说明这个人在性格上有一定的伪装成分了。” 阮景叹了一口气,“我原来见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人’是最反复无常、无规律可循的,就像你失忆之前不会想过有一天你会失忆,只要你没有时时刻刻将目光聚到一个人的身上,哪怕只是转个身,再见的时候,就认不出来了。” 肖崇言面无表情,像是在说白晴,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人,神色有些迷茫。 冷不防一只细白的手突然在他眼前晃了晃。 肖崇言垂头看向阮景,用目光询问她在做什么。 阮景蹙眉看他,“我就是看看,你这随时随地走神儿的毛病还能不能治。” 肖崇言和阮景平安归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回去准备一系列的布置,争取等白先文再找肖崇言时准备万全,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出了岔子。 隔天,宿醉的白先文揉着脑袋进了办公室,一屁股瘫坐在宽大的皮椅上,秘书走了进来。 “白董,刚才有人给您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白先文不耐烦地摆手,“有邮件你就处理,要是什么都要跟我汇报,我请你来做什么?” 显然,白先文在平常工作中就是这个态度,秘书也不觉得多难堪,只是将平板电脑递到了他眼前,“那个人发来了两张照片,上面有最近经常来拜访您的那位先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先文手上的动作一顿,“拿来我看看。”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长焦镜头远远地窥伺着照片里的人物。 拍照的角度很巧妙,正好将肖崇言和周围的环境都纳入了画面当中,建筑物上几个明黄的大字庄重而又清晰。 柳川市公安局。 白先文先是一惊,而后勃然大怒,将电脑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竟然敢骗我!” 良久,白先文又阴狠地笑了起来。 白先文失约了。 在约定好带他俩见线人的当天,白先文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肖崇言跟阮景到了约定地点吹了两个小时的寒风,预先埋伏在周围的队员们也在车里憋了两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出现。 常桉拿起对讲机问,“人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你们记错了时间?” 肖崇言按了按挂在耳朵上的小型接收器,神色冷淡,“大概是身份暴露了,撤吧,他不会来了。” 所有人的神情都十分沉重,对盛合的调查不顺利,若是让白先文有了警觉,这条线也断了,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走私案,他们查了太久,等了太久了,一天破不了案,就代表着那一批丢失的珍宝一天有流出国门的危险。 于泽走下来,“啪”地摔上车门,走向阮景,神情烦躁,“不是进展得很顺利嘛,怎么会突然暴露,这也太奇怪了。” 肖崇言思忖着望向阮景,“你怎么想?” “你和我的身份,虽然经过了包装,但倘若有心人到柳川一查,根本经不起推敲……问题是,白先文不知道我们从柳川来,自然无从查起,所以……” “有内奸。”肖崇言淡淡地补充道。 一个知道他们动态,又知道白先文动态的内奸。 “唉,先收队吧。”常桉打开对讲机下达了一遍指令,几个人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由于选择见面的地点靠近商业街,所以人来人往相对繁华,人流车流交汇在这个偌大的道口。 一个穿着兜头卫衣的男人低着头迎面而来,冷不防跟阮景的视线对上。 那男人错开目光,眼看就要擦肩而过。 阮景低呼,“是白先文的人!” 她曾在会所的包厢外头瞥见过他。 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肖崇言立刻将外套一脱,朝着那个男人的头就罩了下去。 那男人反应很快,失去了视线,单凭一身蛮力,摔开了试图牵制他的几个刑警,红着眼奋力向肖崇言站立的地方冲过去,手还不住地往腰间掏着什么。 于泽眼光向那男人腰间一瞥,高喊,“大家小心,他身上带着枪。” 眼见引起了瞩目,那男人的神情有些慌乱,不再试图靠近肖崇言,而是掉头夺路而逃。 几个人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阮景也奋力跟上,只是男女先天的体能优劣逐渐显露出来,又转了一个弯,和前面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肖崇言沉着脸跟着,只是身边不见了阮景的影子,他脚下忍不住缓了下来,回头看去…… 变故突然发生…… 一辆黑色轿车逆行而来,冲上了人行横道,冲倒了一块树立的标志牌也不见减速,直直地冲着阮景而来。 “阮景!” 阮景想要躲开,但脚下犹如灌了铅,迈不开腿,有谁的喊声变了调,听起来带着惊惶入骨的惨然。 刺眼的车灯很亮,晃得阮景睁不开眼睛,那一瞬间,阮景的脑海中有什么乍然一闪,和记忆深处的某一刻重叠。 有个男人问她,“你真的要这么做?”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这是一个新的机会。” 男人掐灭了烟,那一点被湮没的猩红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眼底,男人苦笑,“让我伤你,我宁可你要我了的命。” 她没说话。 男人叹了一口气,上前拥住了她,“这是一种保护,你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我却希望,它让你能够成为我们重新开始的契机,阮景,闭上眼睛。” 是谁的声音镌刻在心里被封存,此刻却突然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却知道这个场景曾是真实发生过的。 魔盒被开启,里面逐渐飞出来的,是她的记忆。 周围的一帧一帧犹如被慢放,肖崇言狂奔着扑向她,在离车不过半米的距离时,两个人擦着地面翻滚到一旁。 他紧紧地抱住她,宛如全世界失而复得。 阮景却从没有这么冷静的时候,感受着死死勒在腰间的手,她喃喃地说:“肖崇言,你在发抖。” 男人没说话,放任自己的软弱在这一刻显露得淋漓尽致。 阮景的双手回抱住他,头埋进他的胸膛里,“你在顾忌什么我不管,肖崇言,我爱上你了,我知道,你也爱我,在一起吧,我们,就我们。” 或许生死之间,她才不会有那么多胡思乱想,才会看清楚,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男人紊乱的呼吸在耳边逐渐平息,良久,她听见肖崇言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