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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满城飞霜

旧城暮色迟 二月春风 5374 2024-06-18 02:44
  被孟思汝踩到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忙不迭俯下来,入目之处皆是血,她一时竟不知贺楚书到底伤了哪里,双手徘徊几番,不敢轻易触动,唯有慌乱道:“老师,您坚持住,我现在去叫人来……”  才刚起身,衣角被轻轻一拉,她回头看见贺楚书缓缓摇了摇头,双唇微动,似在说话,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趴下来,将耳朵贴近他,但听那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声音,慢慢说着:“花盆……柜子钥匙,找小李烧……然后交给林少维。”  她抬头,没看到花盆,看见了柜子,大抵明白里面应有个要烧制的瓷器,连忙回答:“好,我回头就去做,我先去找人来救您!”  “要快……叫怀安能瞧见……”贺楚书挣扎着,又摇头,“别费力气,我……救不了了……”  “不不不,您坚持住……”孟思汝说着,还未起身,而见贺楚书头一歪,双目缓缓闭上,再也不说话了。  她呆立原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往他的鼻息试探了一下,又猛地收回手,捂着嘴低低抽噎起来。  寂静的房间,善后兵丁很快就过来了,见到她,立马斥问:“你是他家人吗?”  她怔怔的,没有回应。  “跟你说一下啊,这个人打扰官家办事,是罪有应得,我们得带到衙门做个凭证,你们回头到衙门里来按押领尸体。”对方只当她默认,交代一番后,将贺楚书拿布幔一盖,抬起来离去了。  孟思汝在充满血腥的大厅立了半晌,许久后渐渐回了一点儿神,走到柜子边拉着那锁看了看,然后加快脚步四处去寻花盆。  花盆都在院子里,统共有几十盆,她只能一个个去翻,翻到十几个的时候,找到了钥匙,打开柜门取出匣钵,她抱在怀里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走至拐角处,潘兰芳站出,神色骇然地挡在她面前:“我怎么瞧见他们抬了个人出去,是不是有谁出事了,你刚才怎么样,我看见他们又回来,都要吓坏了,生怕你出危险!”  她低下头,哀声道:“是老师,他……走了。”  “老师?”潘兰芳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思汝也曾经跟贺楚书学过画,她叫的老师原来是贺楚书。  初听噩耗,她也觉十足惋惜,心中一阵难过,但很快,她就将心思转到了其他方面:“都搞出人命来了,你刚才在里面看见什么了,他们怎么说,会不会找你麻烦?”  “不会。”孟思汝摇摇头,抱着匣钵往前走。  潘兰芳才注意到她怀里的东西,追上来问:“这是什么?”  “这是二弟留下的,老师临走前仍记挂着,让我尽快把它烧出来。”  “都说了别叫二弟。”潘兰芳斥责道,回味她的话,陡然将她一拉,“这是怀安的东西,不能留!还有,贺先生该不会因为这个死的吧,那我们更不能留了,否则不是与官家作对吗?”  孟思汝被她拉住,只能停下脚步:“倘若老师是因为这个出事的,那我更应该完成他的嘱托。”  “你瞎说什么浑话?”潘兰芳急了,“你想害了我们全家吗,这个绝对不能留,你给我扔了。”说罢,见思汝不动,她索性直接上手来抢。  她张牙舞爪,思汝死命相护,母女二人势均力敌,她抢了半天没有抢过来,忽而灵光一闪另辟蹊径,往思汝的胳膊上一掐,思汝吃痛,怀里的东西险些掉下。  幸而她及时护住了,而臂上痛楚让她不由愠怒,往后退了几步,气愤道:“二弟要被处决了,老师刚刚被抬走了,看着身边的人离世是什么滋味您懂吗,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在意会不会牵连到您,就不能为他们想一想吗?”  潘兰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翅膀长硬了啊,敢吼我了,告诉你,我的话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思汝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听,从小到大什么都要我听你的,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可是从来不管我的想法,这件事,我必须要去做!”说完从潘兰芳身边绕过去,大步往前走。  对方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见人已经走了好几步,她气急败坏地喊:“你敢走试试看!”  思汝的脚步略一顿,慢慢回头:“我不但现在要走,往后,也决计不会再对你言听计从!”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吗?”潘兰芳叫骂着追了上去。  “我把您当娘,您把我当女儿吗,我在您眼里,就是为了满足您爱面子的一个物品,只要在您眼中是风光体面的,就可以随意把我丢过去,我给您争了面子,您就对我百般关切,给您丢了面子,在您眼中就是草芥,呵,好,就算您爱面子无可厚非,可为什么会觉得,我的价值是以嫁了什么样的人来衡量的,我自己的人生没有价值吗?”  潘兰芳被她一番攻击震在了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而思汝没等她,抱着匣钵快速离去了。  贺楚书的家不在浔城,他的家人急着将其带回去安葬,在浔城只用半日时间做了个简单的奠礼,只好友前来哀悼,其他人就算了。  然而浔城仰慕和欣赏贺楚书的人委实不少,不单单是业内同行,甚至商贾百姓们都对其赞叹有加。在他被运回家乡的时候,浔城大街,不知道是谁往门前的树上挂了一朵白色绢花,在灵柩经过的道路边迎风舞动。  而后,道路两旁慢慢多出了许多绢花,有的挂在树上,有的拴在窗棂上,绢花各不相同,有几个没拴紧,随风飞到灵柩上,又飘飘悠悠飞到半空,被吹散开来,遮挡住了几缕阳光,宛若霜雪一般,让凝望的人寒彻入骨。  孟思汝马不停蹄地找小李烧制出了珐琅彩瓷,交到林少维手中。  林少维面色凝重,贺楚书的离世让他痛定思痛,他义无反顾并毫不迟疑的将那珐琅彩瓷放在四顾轩最为重要的展厅“古月祠”来展,并动用了一切资源为其做宣传。  很快迎来了许多人观望,其画面着实漂亮,许多人都眼前一亮,有人喜形于色,夸的时候是真心的夸,用尽一切美妙词语,至于一贯认知里的瓷绘需要清雅,这一瞬间都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在一众夸赞中,亦有一位专业人士认出了那其上瓷绘画作风格与孟庭安相像。  这位专业人士正是东园创办人王酌,作为王老先生长子,他的东园一度崛起迅猛,还曾将四顾轩踩在脚下,而后来四顾轩凭借瓷板画夺回地位,东园倒失了锋芒,如今是不温不火的经营着。  不过,他们也做过不小的“贡献”,比如说,一下子把庭安从云端打落到平地上。  王酌跟四顾轩没有恩怨,他还会经常来四顾轩参观,跟孟庭安更没有仇恨,他是不能接受自己不认同的东西,不过他一贯严谨,当初孟庭安那些画,即便不接受,但也研究了一番,因为他得说出批判的理由。  正因为研究过,于是一眼就认出了庭安的风格。  老实讲,庭安的画除了内容,其他的他挑不出任何毛病,不过按照他的观点来说,画作内容本身就是一幅画的灵魂,灵魂都有问题,画工再精湛亦毫无价值。  但他眼看周围人对这瓷瓶啧啧称叹,犯嘀咕了,怎的大家开始接受这不伦不类的东西来了?  他拉过一人问询:“你当真觉得这瓷瓶好吗?”  “好啊,釉色鲜亮,那绘画更是妙绝!”  “你懂什么叫真正的妙绝之作吗?”  “不懂啊,但是符合大众审美,让大多数人都称赞的,那就是好作品。”  王酌想了一下,又问:“可是这釉彩是洋人传过来的啊,那画也是西洋画,你们何以推崇洋人的东西?”  “王先生,您是有名望的文人啊,代表着文化传达,您都有这样的想法,那咱们小老百姓就更没机会了解外面宽广的世界了。”  王酌一愣,不想自己被一小老百姓给教育了,他能放下身段,不恼这人如此教训,只是重又回头看那珐琅彩瓷,脑中迷迷茫茫闪过方才的对话,看眼前之物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  再多看了小半日,他非常懊恼地发现,那瓷瓶不但不刺眼,反倒还顺眼了。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妙,回到东园后,左思右想,拉了一众同僚过来同赏,出乎意料的,其中有人非议但更多的是赞赏,王酌内心的天平渐渐摇晃,又加之四顾轩众人从旁解说,到后来,他终将自己的左右为难拧成了一边倒的线。  他有身处名望之中的独断,却也有知错就改的勇气,这个晚上,他做了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公开向孟庭安道歉。  他代表东园公然承认自己的眼界封闭,将之前批示庭安的文章全都收回,并诚恳将庭安的画重换角度称赞了一番。  他此举让人吃惊,却也让人钦佩,当然,更重要的是,以前那些对庭安“投戈倒向”的人们,纷纷回了头,重拾往昔热情,再度将庭安的画抬了高度,并还另外收获了一大批“同情牌”,不单单是对画,对庭安这个人更无比称赞起来。  喜欢旧城暮色迟请大家收藏:()旧城暮色迟53中文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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