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两人相谈,周围亦有人各存心意。 贺楚书站在思卿的身边开口道:“你想学那舞吗,不如……” 还未说完,忽见孟思亦走来,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 思卿的注意力被孟思亦带走,看她到了舞台下,对着萧秦投去热烈殷切的目光。 她叹口气,要转身去问贺先生刚说了什么,然不经意抬头,忽见那二层的楼梯上站了一人。 那人戴着黑色宽沿帽,帽沿压得很低,发现思卿正在注视他,他迅速将右手别在背后,左手抬起将帽沿又拉低了些。 即便是这样,思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对方也意识到思卿认出了,只好放下挡住脸的左手,见她要过来,连忙摇摇头,左右一瞥,用夸张的嘴型不出声的描绘了句话。 虽然听不见,但配合着动作,思卿大概看懂他的意思了,他说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叫人发现。 思卿只好停下脚步,望他站在二楼上,看得是楼下的舞场,他在二楼转了一个圈,来回走了几下,然后朝楼下迈了一步,看样子是要下来。 思卿的目光顺势挪到楼下,孟庭安与梁小姐仍在附耳相谈,庭安没什么表情,梁小姐似笑非笑,但两人越离越近,不知是情不自禁,还是只为了说话方便。 她也看见倚靠着楼梯扶手的孟思亦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秦。 又觉肩上有人一碰,回头看是贺先生,于是想起方才忘记问的话:“老师您刚说什么?” 话还未落,忽然间在那舞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 这响动惊了四周的人,纷纷注视过来,发现打耳光的是梁小姐。 她在孟庭安的脸上留下了五道红红的印记,提起裙边,冷声道:“这样我才能走!” 被打了一耳光的孟庭安仍没什么表情,他朝梁小姐微微颔首:“恕不远送。” 那梁小姐面上的冷笑彻底消失,转身大步离开。 孟庭安这时才淡淡一笑。 贺楚书想邀舞的心思还是没来得及说出。 萧秦停下了吹奏,孟思亦便羞涩的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而楼上程逸珩迈出的那一脚在这声响中顿住,再没往前。 周遭的人们还沉浸那耳光的动静中,目睹着梁小姐的背影,忘记了说话。 大厅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离去之人蹬蹬的脚步声。 直到人走出去,连那细微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这儿还是一片寂静。 有些人是还没反应过来,有些人是怕说错话,反正谁也没有先开口。 半晌之后,在这手足无措的寂静中,有细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解了围,他们朝婴儿的方向看过去,找到了开口的理由,纷纷笑着说:“谁家的孩子啊,好可爱啊……” “对啊,我们家也有一个孩子,我跟你说哦……” 他们重新开启了聊天的话题,有的甚至直接走到孟思汝面前,对着她怀里的小孩嘘寒问暖,好一阵呵护。 孟思汝一一道谢,好不容易等他们都散去了,才喘口气,仍跟旁边的向浮说话:“我的眼睛是前些时间开始出毛病的,你真的有方子吗?”不好说是月子里哭出来的毛病,她只能含糊其词。 向浮点头:“我打小就有眼疾,寻访了不少名医,刚跟你推荐的那位大夫一定有效,回头我去找他给你配上一副药,让思卿带给你,先试试看。” “那多谢了……” 两人都不会跳舞,最开始就退到了坐席上,刚好在一张桌,又因为眼睛的问题,有了不少的共同语言。 他们相互谈论着,这大厅里的气氛恢复了之前的和谐,好像那梁小姐从来到走的这段插曲,是完全不存在的。 萧秦继续吹奏,有人继续跳舞,没人教习那洋人的舞,他们可以自己编,反正都是玩乐,何必非要按部就班呢? 思卿放眼望去,今日在场的,有王老先生那般艺术大家,有林少维那般不苟言笑的学术带领者,有贺楚书那积极寻求变通的新生代,还有孟庭安这样未来可期的后起之秀。 不单单有这些画坛名家,还有那萧秦,他的戏唱得出神入化,亦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家。 再看过去,还有向浮阿唐那些人们眼中生活在底层的劳动者,有孟思汝这般深宅大院中的年轻母亲,有孟思亦这样为爱走出家门的妙龄女子。 这些不同的人今日汇聚到了这里,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或谈或笑,或歌或舞,不分长幼,不分尊卑,不分你我。 思卿看在眼里,恍惚之中,觉着今日所见,宛若黄粱一梦,梦尽后,该散的就散了,像这样的相聚,哪里还会再有? 好在,离不开的人,现在还没有散。 她瞧了瞧身边的怀安,又觉安心。 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抬头看去,那二楼上,却已没了身影。 她连忙拉了怀安。 怀安知晓后,忙不迭追出醉茗轩,远远见到程逸珩被程全以及几个下人簇拥着,正急急地走,他快赶几步要喊他,却先听程全说:“快走吧,老爷知道你出来了,再不走你回去又要遭殃了。” 怀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再叫他,目送着他匆匆的背影,直到人远了,他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回来。 这场庆功宴办得风风光光,在孟家看来倍有面子。 除了……那先前介绍黄家和梁家的媒人都撂挑子不干了。 孟宏宪气得脸红脖子粗,在屋子里哼哼的喘着气,骂道:“好样的,都是好样的,一个把人家给气跑了,一个把人家晾在那里自己跑了,这俩小子是合起伙来要把我气死是吗?” “这说明他们没看上。”潘兰芳在一旁劝慰着,“叫他们再挑一挑就是了。” “可我听说,这两个姑娘已经很好了,一个温和懂事持家有道,一个大方得体上得台面,家世也都不错,浔城还能找到比他们更合适的吗?” “好姑娘多的是,我们庭安……还有怀安,都是一表人才的,急什么?”潘兰芳顿了一下,道,“倒是思汝,我给她又寻了一户人家。” “嗯?”孟宏宪一怔,“思汝还寻什么人家?” “当然要寻,她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当寡妇吧,洪家休都休了,可没有让她守丧期一说。” “虽然不用守丧期,但欢儿还小,她这事儿急什么?”孟宏宪的心思还放在那兄弟俩身上。 “等欢儿长大了,不是更难嫁了,趁着现在欢儿还不认识人,赶紧嫁才是正事。” “你的意思是,让她把欢儿带着?”孟宏宪又是一愣,“别人家肯要欢儿吗?” “我寻的这户人家是愿意要的,你放心。” 孟宏眉头蹙得更深:“你去跟娘商量,要是娘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末了又道:“庭安跟怀安你叫我别着急,怎的落在思汝头上,你就这样急?” “那能一样吗,思汝是女的。”潘兰芳说着,朝老太太的院子走去了。 老太太先同孟宏宪一样,认为这事太急了些,但是潘兰芳说这户人家家境十分优渥,又难得同意大人孩子都要,怕过了这村没这店,老太太也没话说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欢儿,但孩子还小,也理应跟母亲走。 两边都没意见,潘兰芳便来告知了孟思汝。 其实,她在那两位面前,有一事没说,到了思汝的跟前,才对她道了实情。 “续弦?”孟思汝听她一说,惊坐而起,“您要我给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续弦?” “人家愿意要你,还接受欢儿,就不错了,不然呢,你以为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会有大户人家高抬大轿来娶你?” “我可以不嫁大户人家……我也可以不再嫁人啊,我有欢儿就够了。” “你是女人,女人不出嫁,算什么女人。”潘兰芳面对思汝就强势了起来,“那曹老爷这两年才搬到浔城来,家中财产数不胜数,他的妻子亡故很久了,他好些年都没再娶,说明是个重情义的人,你能嫁过去是你的福分,别不识好歹,就这样定了。” 孟思汝咬咬牙,忍气吞声的坐了回去。 出嫁这日是非常低调的,只一顶小轿子,载着这母女二人,从侧门而出,进了曹家。 曹家主人曹忠,肥头大耳的模样,乐呵呵的赏赐了轿夫,将孟思汝领进来,大手一挥,不知从哪儿涌上来十几个女子。 “都瞧好了,这是新夫人,给新夫人和小姐请安。” 那十来个女子簇着,齐齐给孟思汝行了一个大礼。 孟家的人于是回去禀报了:“新姑爷对大小姐很是尊敬。” 正如潘兰芳所言,曹忠的财产数不胜数,随手一丢,就足够让那几个轿夫不用再劳作,后半生也可以衣食无忧。 他还拿钱买过官,过了几天官瘾,别的没学到,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事学了个精透。 孟思汝在那些女子面前后退了几步,轻声道:“我不用这么多人服侍,给一个丫头过来,与我一起照顾下欢儿就行了。” 曹忠听这话,突然笑起来,“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孟思汝摇摇头。 “这些都是老子的女人,是服侍老子的,不是服侍你的。”曹忠的手一抬,身后立刻多了一条长椅,他往那长椅上躺下,便有几个女人过去,捏肩膀的捏肩膀,揉腿的揉腿,还有人拿了糕点,用嘴含着,往他口里送。 他一口糕点吃完,那喂他的女人衣衫也已经被退掉了一些。 孟思汝撇过脸,硬着头皮道:“您不缺女人,何必还要娶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曹忠又问。 喜欢旧城暮色迟请大家收藏:()旧城暮色迟53中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