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鬼鬼祟祟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潘兰芳,摇摇头道:“她这是盯什么呢?” “大概怕你我打起来。”思卿笑道。 “老天明鉴,若夫人想动手,我只有挨打的份儿。”怀安将筷子放下,再一扭头,与潘兰芳的目光碰个正着,潘兰芳这才慌张地退出去,佯装若无其事地走了,并顺便帮他们关好了门,以免伤及无辜。 怀安回过头,看着面前人,语气风轻云淡:“福大人离世之时,我去参加葬礼,听到一件事,原来大姐当初第二次嫁的那个混球曹忠,是他的人,曹忠肆无忌惮哄抬米价赚了个满盆,都是这位大人在背后运筹,这只是他手下一人,冰山一角而已,但那遗留下来的万贯家财来历可想而知,你应该听说了,他这笔钱全都留给了雅容。” “嗯。” “那你可还记得一位老朋友?” “谁?” 怀安看着她道:“上一任提督,蒙阔。” “这个人,烧成灰也不会忘记。”思卿咬牙切齿地笑。 怀安倒是不以为意,仍淡然地道:“那想必你也还记得,他是福大人的学生,中途被打发到了新安县界,听闻其心中一直不愤,此次抓到把柄,向朝廷状告了福大人生前行事,朝廷如今要收回这笔钱,可雅容将钱捐赠,自是交不出,她本是好心,却给自己招来祸端,非但她一人如此,户部一众官员全都要遭殃,这还不算,另还牵扯出一事。” “什么事?”思卿见她面上闪现出少有的沉重。 “朝廷调查雅容来历,已在猜测她是姜家人,姜家曾经和东太后的关系不肖多说,姜家因为东太后没了而迅速落魄,而这些源头一拔,朝堂上已经有人在质疑东太后死因。” “东太后死因?”思卿眉头一皱。 “是,传言未必空穴来风,倘若真证实是当今太后害死的,朝堂又要掀起一番大波动,以她如今权势,可不会坐以待毙,皇上已经被困,若她下了狠手以绝后患,可就……” “我知道了。”思卿蹙眉,“所以你要将姜小姐留在家中,免得她被抓了?” “不单单如此。”怀安摇头,“朝廷想来抓人,我何以挡得住,暂留下她,意在不要她再引起关注,免得有人继续细查她底细把姜家再提出来,你是没见到,她回城那日,可是风光无限,赚足了眼球,争议本就一直不断,直到娘把她接进孟家,谈论才刚刚减少,我若再请她出去,势必又要引起一番注意。” “是。”思卿点头。 “不过,我已跟雅容沟通过,只是留她暂住,她什么时候走,就看夫人你的安排啦。”怀安说完,往后一仰,笑着靠在椅背上。 “我安排?”思卿不解。 “当然啦,我不是说过,这些事情都听你的吗,这是誓言,你忘记就算了,我可不能忘记。”他坐起来,向前倾了倾,双手托腮,眨着无辜的眼睛看她。 思卿暗笑:“你都多大了?” “哦。”他换了动作,改成单手撑着头,继续用无辜的眼神看她。 “……” 思卿伸手在他额头一敲:“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如何还能让她走?” “事情解决了,不就可以走啦。”眼前人顺手握住了她的手。 “如何解决?”她靠近一些。 “虽然此事牵扯甚广,但说白了,也就是福大人那一笔钱的事儿,钱到手了,朝廷上也没人愿意麻烦,好在,雅容这笔钱本来就有一半捐给了朝廷,另一半给了西园,西园把这钱还出来,补上空子,朝廷里也就没人愿意深究了,加上雅容已经进了孟家,外面只当她嫁了我,没人再多谈论,风口浪尖的那些天过了,这时候雅容离开孟家也不大有影响,嗯……若你不介意,我建议给她一笔钱,也好让她在别处安顿,虽然没有成行,但她是真的打算给西园捐赠的,她有这份心意,何况……我与她旧日也算是渊源不浅,平心而论,我做不到坐视不理。” 他坦诚相告,思卿心中已完全没有介怀,她一直都没怀疑过怀安对自己的心,不是自信,是清楚怀安为人,只是经此一说,那姜雅容身份特殊,让她忽然之间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原本人的去留她是说得上话的,真强硬起来,潘兰芳不大敢跟她对着干,可是现在姜雅容牵扯到的朝堂之事,一不留神就会酿成大错,尽管怀安说事情已经解决,可是,真的可以放人走吗,就算不在风口浪尖,但这时候让人再走出孟家,外面就真的不会关注了吗? 就算不会关注,姜雅容孤女一个,又做过“义薄云天”的捐赠,宅子外的人对她可谓是又怜爱又敬重,她已经在孟家呆了一段时间,宅子里的人心知肚明她与怀安什么也没有,宅子外的人却不知道,这时候让她离开,无疑是给孟家一个薄情寡义之名,也给她自己一个凶蛮善妒之名,生意人名誉重要,浔城本来就是个小事也能传得甚远的地方,这姜雅容可是带着无数双眼睛进的孟家,再出去,立刻能给孟家顶上舆论巅峰。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应该让人离开。 她陷在沉思里,开始怀疑有人步步为营,下了一局好棋。 “你在想什么?”被攥住的手紧了紧,将她从思绪中拉出来。 她抬眼:“还在犹豫让不让人走。” “嗯?”怀安的动作一顿,“为何要犹豫,我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孟家没有。” 怀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生意还是凭借产品赚口碑,这个你不用多虑,而且若是请她离开,自然是要解释清楚,她只是孟家客人,就算……真的被人指着鼻子骂,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又不关其他的人的事?” 有人处心积虑,可怀安偏偏是不吃这一套的,他从来都不会在条条框框里走。 思卿本也该随他,人走了,从外到内,隐患就全都没有了。 只可惜,布局的人没料到自己“出师未捷身先病”,而恰恰因为这一点,让思卿睁着眼也得往坑里钻。 否则,她觉得自己压根就配不上怀安。 她自觉也不年轻了,到这个时候,还要体会一下“争宠”的感觉,真是人生处处有新鲜。 她向眼前人笑了笑,下了定论:“留下吧。” “留下?”怀安不高兴,“夫人你这是信不过我啊。” 若是以为他对姜雅容还有想法,为了取悦他而去做大度的人,那不是委屈她自己,而是太看不起他了好么? “留她,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思卿解释道。 “啥玩意儿?”怀安没听明白。 “我……对不起她,能偿还一点是一点吧,今后我会照顾她的。” 说到底,姜雅容后来的坎坷经历,多少跟她有关系,即便是今后家里鸡犬不宁,跟她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到了这步田地,拘泥于小情小爱,把自己圈在自私自利中,实在没必要。 “你……对不起她?”怀安摸摸后脑勺,狐疑地看着她,“还偿还,照顾?”他有点找不着方向了,“你们俩……” “想什么呢?”她抽出手又去敲他的头,“你夫人我心地善良不行吗?” “可是,这样……让我在家里怪不好呆的。”怀安道。 多留意一分,便是多情,少留意一分,又太绝情。 “不敢留,莫非你心虚?”思卿玩笑道。 怀安瞥了她一眼,决定跟她说亮话:“非我不念旧情一定要赶人走,我刻意讨好你想来你也不需要,她可以暂住,但是,等回头尘埃落定,还是在外给她寻一个去处,这是最好的安排,免得……”他本想说免得被人利用,但这些只是猜测,却又不好笃定来谈。 “尘埃落定?”思卿垂眸,没留意他欲言又止的话,她心想,对于姜雅容来说,所谓尘埃落定,只怕是黄泉白骨了。 怀安见她不明白,又旁敲侧击:“这诸多事宜,皆因那个蒙阔而起,听说他现在跟了伯查德,你可还记得,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逼得程逸珩将我供出去,让我陷入大牢,后来又使得孟家将我身份抖落出来,让我险些被处决,而现在,他表面上是对福大人反咬一口,其实,是不动声色地用了一个姜雅容,把我陷入两难之地,我总觉得,这个人一直有意针对我,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跟他有什么过节。” “这个人……福大人也算对他不薄了,真是没什么良心。”思卿摇摇头,这才明白,原来棋局背后还有推手,“但其实也不用在意,姜小姐未必留得了多久……” 端起一杯茶,刚抿了一口,话未说完,忽然见怀安一惊一乍地站起来,一脸惊恐地道:“这个蒙阔该不会跟我有什么渊源吧,比如说……其实孟家当年那个孩子并没死,他就是那个孩子,没准他是你亲哥哥呢?” 思卿一口茶水喷出,瞪大眼睛看他:“我的二哥,你好样的,平白给我发亲戚啊,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孟家人难不成都是傻瓜,自家亲生孩子死没死透都不知道?” “说得也是。”怀安重新坐了回来,也觉得自己思维开得太大了。 “不过,他没准真的以前就认识我们,但也没关系啦,他应该是不能离开新安县界的吧,爪子能伸多长?”思卿安慰道。 “他已经伸过这一次了,难保没后续,何况……”怀安顿了顿,某些隐约的担忧陇上心头,他想了想,没有说下去。 何况伯查德可还一直惦记着孟家的人呢。 喜欢旧城暮色迟请大家收藏:()旧城暮色迟53中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