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本柔弱，但为母则强。　　这句话从来不假。　　顾卿言突然可以明白到姜碧宛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对于孩子的疼爱。　　姜碧宛可以低眉顺眼，可以苟且偷生，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给自己争一条出路，堂堂正正的活着，可是来到这里以后她卑躬屈膝的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安全的生活下去。　　然而现在，姜碧宛已经没有了太多的选择，如果没有顾卿言出现，她大概只能拼死一搏的带着自己的孩子逃跑了。　　“我有一个疑问。”顾卿言开口打断了屋子里的沉默，也不是继续姜碧宛刚才的话题，“我很奇怪姨娘们被送到庄子以后，为什么不逃呢？若是逃出去了，或许还有另一次重生的机会。”　　姜碧宛用着疑惑的目光看着顾卿言，片刻以后才开口说话：“小姐……你这个问题好生奇怪啊。　　女子若是出嫁，一般都会被夫家取走户籍文书，即使是姨娘也是如此。而像我这样，成了奴婢的，户籍文书也在主子手中。　　没有户籍文书的人一旦被每年朝廷统计户籍的人盘问发现，男子运气好的，就会被充军，那也是一个兵籍。若是运气差的，就会成为修城开河的苦力，入了奴籍。　　而女子运气好的，就是被送到人牙子那边去，进了奴籍，若是运气差的，就直接被人卖到了花楼，成了妓籍了。　　王法便是如此，而我们这个庄子又在梁都城附近，距离边疆十万八千里。我们不过是弱女子，就算想要逃走，也逃不到边疆去啊。所以在这里生活虽然苦了一点，但是出去只怕更惨。　　在庄子上的姨娘们根本没有想过可以逃走，大家都只是希望可以回去老爷身边，或者就这样一辈子，也总算是安稳度日。也有一些心思灵活的，便如了那梅氏那般，倒也是活得逍遥自在。”　　听了姜碧宛的话，顾卿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因为这个户籍的处置问题很是奇怪，但是这就是梁国的法律，可是这样不也是助长了方家的奴隶市场吗？　　那些从家里出来，或者被奴隶贩子抓住的人只要被取走了户籍文书就会被变成奴隶，难怪方家这个奴隶贸易弄得如此风生水起，怎么也制止不住，原来压根就出在法律上！　　可是尉迟乐骋那样的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昏君，既然一直说着在打击奴隶贸易，而且也的确摧毁了不少那种小的奴隶市场了，也证明他有在这方面下了苦功的，只不过是方家树大根深，没有动摇罢了。　　不过现在顾卿言回想起来，便突然觉得朝廷打击了方家以外所有的奴隶市场，得益的似乎就是方家！　　一家独大……在朝廷的帮助下一家独大！　　顾卿言只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小姐？”觉得顾卿言似乎有些走神，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素眉忍不住开口低声唤了一声。　　顾卿言迅速回过神来，朝着素眉微笑，然后再看向了姜碧宛：“好，我明白了。既然你一心都是为了妙无，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好不出手相帮。在我回去方府的时候，便会带上你们。”　　姜碧宛没有料到顾卿言竟然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顿时就从椅子上起来，转身就将妙无从炕上抱了下来放到地上，再带着妙无就要朝顾卿言磕头，却被顾卿言快一步扶住了。　　只是顾卿言扶住的是妙无，这个不过三岁的小孩子一脸懵懂却很乖巧，顾卿言倒是看喜欢的，这个磕头是不需要的，但是姜碧宛……却实实在在磕了下去。　　“好了，不用多礼。”　　顾卿言说着给素眉使了一个眼色，素眉马上上前将姜碧宛扶了起来。　　顾卿言看着姜碧宛站起来以后，便将妙无的小小身子送回了姜碧宛的怀里：“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赶紧休息一下，明天定是有好戏上演的。”　　姜碧宛心里可是明白顾卿言是有能耐的，虽然不清楚顾卿言口中的好戏是不是指处置孙氏，但是她也没有多问，她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自然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这一夜，顾卿言是带着素眉在姜碧宛的屋子里，四个人挤在炕上睡了一夜的，虽然不是很舒服，可是折腾了那么久，顾卿言也是有些累的。　　只是次日依旧没有机会睡到自然醒，那是因为孙氏那大嗓门显然比昨天夜里更有精神了！　　素眉是第一个从炕上醒过来的，她翻身下炕来到了窗户边上，没有看到孙氏的人，但是却依旧可以听到孙氏的声音咒骂着什么，也可以看到附近的屋子里走出被孙氏的声音吵醒的人。　　“怎么每天都那么早？我来了三天，三天都被吵醒了！”顾卿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觉得今天早上孙氏那直穿云霄的声音实在厉害。　　“小姐，或许是雷总管在对付孙氏了。”　　姜碧宛也从炕上起来，还小心拍了拍身边被惊醒的妙无安抚着，“雷总管知道自己之前纵容孙氏得罪了小姐你，这回肯定是在想着法子给小姐出气的。只是这个孙氏并不好对付。”　　“好吧，我就去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来。”　　顾卿言整理了头发，便带着素眉出了屋子，而素眉迅速到一边给顾卿言打了水弄来了湿毛巾。　　虽然只是跟在顾卿言不长时间，但是素眉已经发现了顾卿言其实是很注重干净的，所以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也丝毫不会耽误了主子的清洁问题。　　擦了一把脸，顾卿言便看向了那边越来越多人走过去的方向，那是庄子的出入口，看来雷大壮真的要把孙氏往庄子外赶。　　不过是要驱赶一个女人，对于雷大壮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也可以做得无声无息，但是却让孙氏闹出了那么大的声响，这当真是在“做戏”呢！　　顾卿言与素眉快步上前，庄子上的人基本都清楚了她的身份，看到她过来，全部都乖乖的让开了一条路，让她们很快就可以看到了那被两个汉子提着胳膊，正往庄子外头丢去的孙氏。　　孙氏的脸上还有那淤青，而发髻也已经散乱，她哭着喊着咒骂着，却也不能从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手中挣脱，只能整一个人都要坐到地上去，才勉强的拖延了一下那两个汉子的脚步。　　孙氏咒骂的人是雷大壮，说他过河拆桥，而四周很多人安静的听着没有人去帮忙，也没有人去阻止。　　雷大壮是很生气的，回了孙氏两句，却被孙氏的尖叫给打断了。　　其实孙氏突然尖叫是有些奇怪的，但是众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孙氏即将被人丢出庄子去。　　顾卿言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孙氏的目光越过了雷大壮，在人群里似乎看到了什么。　　顾卿言顺着孙氏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妇人正用手紧紧的捂着怀中小儿的嘴，而那个小男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可是他的双手背在背后，似乎也是被人绑了起来的。　　这个妇人顾卿言认得，是昨晚配合着孙氏演戏的那个，而那个小男孩应该是孙氏的孩子了。　　虽然孙氏可恶，但是一开始如果没有雷大壮授意，孙氏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就像马氏，也很讨人厌，可是也不至于如此！　　这些女人其实都是这个庄子的牺牲品罢了！　　顾卿言当日在山中杀死那些猎户，是因为他们抢劫，欺凌甚至强奸杀人，所以才会杀死他们，然而孙氏和马氏，则远远不到这个程度。　　更何况那个妇人在做什么？用孙氏的孩子来威胁孙氏，要她一个扛下一切吗？　　顾卿言的猜测是没有错的，在孙氏看到那个小男孩以后，咒骂就变成了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声音，顿时让一些姨娘带着孩子就走，就连那个柳氏也驱赶着淳儿回家去。　　“都给我住手！”顾卿言大喝一声，便打断了那两个汉子拖动孙氏的动作。　　孙氏被人就那样丢在了地上，她也不再说什么，就是一个劲的大哭。　　雷大壮看到顾卿言来了，便笑嘻嘻的迎上来，这卑躬屈膝的模样当真让人以为他和昨天那个趾高气昂的家伙是两个人呢！　　顾卿言看着这个雷大壮，便微微眯了眯眼睛：“雷总管，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小姐的话，这个孙氏冒犯了小姐，自然是要被送出庄子外的，只是孙氏实在过分，竟然一直大吵大闹，便闹成了如此场面。不过还请小姐放心，我这就让人狠狠教训孙氏，让她再也闹不出声音来！”　　看到雷大壮这就要吩咐下去，顾卿言便缓缓开口：“慢着。这孙氏虽然的确冒犯了我，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处置她。　　再说……她的夫君在庄子上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的丈夫刚死，一个女人没有了主心骨，做错事情也很是正常的。你就如此对待她，难道就不怕寒了庄子上的人的心？”　　顾卿言的话一出口，在场许多人就窃窃私语起来，其实雷大壮早就已经寒了人心，只是没有人敢指出来罢了。